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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初起祭祀心,无意成“龙门阵”(1 / 1)

星回寨立名后的第七天,张翎在祭坛后面挖出了一捆竹筒。

竹筒用油布裹了三层,麻绳捆得结实。

他小心解开绳子,油布掀开,露出里面二十多节青黑色的竹筒。

每节竹筒约莫小臂长,手腕粗,竹节处用木塞封口,竹身刻着深浅不一的划痕。

那是迁徙路上死去的族人名字,用刀尖匆匆刻下,有些已经模糊难辨。

岩叔看见这些竹筒,独臂微微发颤。

他认得其中一节——竹身上刻着三道波浪纹,中间一道断开的,是老猎人山虎的标记。

山虎死在过沼泽那夜,高烧说胡话,天亮时没气了。

当时连挖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草草裹了兽皮,推进沼泽边的泥潭里。

“该给他们安个家了。”张翎说。

蒲伯挨个摸着竹筒上的刻痕,枯瘦的手指在那些歪斜的笔画上停留:

“刻名字时,怕被雨水冲,刻得深。现在看,都还在。”

竹筒很轻。

张翎拔开一节木塞,筒里倒出几粒干瘪的谷子、两片枯黄的香草叶、还有一撮早已褪色的红土——是从老部落祭坛边抓的。

当初每死一人,幸存者就凑一点随身带的五谷、草药、故土,塞进竹筒封好,算是个念想。

“埋了?”岩叔问。

“不埋。”张翎重新塞好木塞,“先栽树。”

“栽树?”

张翎指向祭坛西侧那片空地:“砍九棵树,活树,栽在那儿。”

顿了顿:“我们不能再用巫咸氏的祭祀方式,我根据咱们族特性,理了一套专属我们的祭祀礼仪。”

族人当天进了东山。

张翎挑树的标准古怪。

不要最粗的,不要最高的,专挑那些树干直、枝叶匀、树皮光滑无疤的。

每看中一棵,他绕着树走三圈,最后手掌贴树干站一会儿——龟形守息展开,感知树内汁液的流动节奏。

汁液流动平稳均匀的,才用红泥在树干画个圈。

“这种树气顺。”他对张昊解释,“栽下去容易活,活下来能长百年。”

九棵树找了两天。

砍伐时,张翎让在树周挖环形沟,小心切断侧根,主根尽量保留。

土球用草绳捆成巨坨,二十人拖一棵,喊着号子运回寨子。

沿途族人默默看着,没人说话。

那些竹筒里的名字,大多是他们亲手刻上去的。

树运到西侧空地,按张翎画的图栽种。

图是炭笔画在兽皮上的,九个点构成复杂的几何图形,点与点之间连着的线歪歪扭扭,像小孩胡乱画的迷宫。2芭墈书徃 耕新蕞哙

岩叔看了半天没看懂:“这图有讲究?”

“有。”张翎指着点,“这九个位置,对应天上北斗九星——咱们看得见七星,还有两颗隐星。

树栽在这九个位,上应星象,下接地气。”

坑挖到三尺深时,锄头碰到底下石板。

青黑色,表面有天然石脉纹,摸着冰凉。

张翎跳下坑,手掌按在石板上,能感到微弱的脉动——与祭坛下的地脉共振频率一致。

他让人继续挖,八个坑底都有类似的石板,大小纹路各异,但都带地脉共振。

蒲伯挨个坑看,呼吸急促:“地脉的‘窍’老祭司说过,这种地方栽树,树能通灵。”

树开始栽了。

第一棵栽在阵眼位。

二十人抬树干竖进坑,树根土球接触坑底石板的瞬间,整棵树无风自动,枝叶哗哗响。

栽树人吓得手一松,树干歪了三分,被张翎喝住扶正。

土填进去,夯实。

树站稳了,但那种细微的震颤像心跳,透过树干传到扶树人的掌心。

第二棵,第三棵栽到第五棵时,起了雾。

雾从东山方向贴着地面流来,灰白色,稀薄但快。

雾流过刚栽好的树,在树干周围打旋不散。

天色暗得蹊跷,太阳还没落山,光线却像隔了层毛玻璃。

“快栽完!”张翎催促。

最后四棵树同时栽下。

第九棵的土夯完最后一层时,整片空地突然静了。

风声、虫鸣、远处湖浪声,全消失。

耳朵里只剩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

九棵树立在雾里,枝叶静止,像九根巨大的黑钉。

张翎松口气:“退出来,按进阵的脚印倒着退,一步不能错。”

栽树的二十多人开始倒退。

起初顺利,退到第三与第四棵树之间时,雾浓了。

不是渐浓,是突然裹过来的、棉絮般有质感的浓。

五步外人影模糊,十步外只剩轮廓。

“岩叔?你在哪?”有人喊。

“这儿!”声音从左边传来,人影却在右边。

张翎心头一紧。

进阵路线是早晨教的,那时没雾,能看清树。

现在参照物全没了,单靠记忆倒退,根本不可能。

“都别动!”他高声喊,“原地站着,等我过来!”

他踏进雾里。

第一步踩在早晨的起脚点,脚底传来微弱的、仿佛踩在弹簧上的触感。

第二步该偏左三寸,他凭记忆挪脚,落脚时却踩到块凸起的树根——早晨这里明明是平地。

雾浓得只能看见自己伸出的手。

耳边传来族人压抑的呼吸声、低低的互相呼喊,声音在雾里扭曲变形,明明很近,感觉从很远传来。

“毕摩!”是张昊的声音,在右前方。

张翎朝声音方向走七步,左转,该看见第四棵树——却撞进一片更浓的雾墙,伸手不见五指。

他闭眼,龟形守息展开,脚底涌泉穴连通地脉,感知周围能量流动。

能感到九股温热的能量柱,那是九棵树的位置。

能量在雾中交织成网,网有节点,有通路,但全乱了——早晨栽树时留的“生门”被雾淹没了,能量流拧成了死结。

这不是普通的雾障。

是地脉能量被树引动,加上阵势引导,形成的活迷阵。

树成了地脉桩,把这片空地变成了会呼吸的迷宫。

“张昊!”他朝记忆中的方向喊,“站在原地,别动,别走!”

“我动不了!”张昊的声音带着慌,“脚下地在转!”

张翎强迫自己冷静。

爷爷当年教过龙门阵的破解法:“阵困常理。

你觉得该直走,偏要绕;觉得该左转,偏要右。

但若阵势自变,常理无用,就得找‘阵眼’——九星之位,必有一星是枢。”

他感知九棵树的能量。

第一棵平稳,第二棵波动,第三棵第七棵的能量流最强,而且节奏古怪,时快时慢,像心跳紊乱。

第七棵是“破军”位,主变动。

阵眼应该在那儿。

他朝第七棵方向摸去。

雾浓得像在水里走,阻力明显。

走十步,感觉只前进了三步。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族人的呼喊渐渐听不见了,只剩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手碰到树干。

树皮温热,像活物的皮肤。

能量从树根涌上来,顺着树干流淌,在雾中散开成网。

张翎手掌贴紧树干,龟形守息催到极致,意念顺着能量流反向探入——不是控制,是疏导,像给淤塞的河道开个口子。

三息后,树干震颤。

不是之前那种细微震颤,是剧烈的、从树根直达树梢的抖动。

枝叶哗啦作响,周围的雾随着抖动开始旋转,以树干为中心形成个小漩涡。

漩涡越转越快,雾被吸进去,又吐出来,但吐出来的雾淡了。

透过淡雾,能看见其他树的轮廓,能看见不远处僵立的人影。

“都朝我这儿走!”张翎吼,“看着树干走,别看脚下!”

人影开始移动。

一个,两个,三个张昊第一个摸到树干,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抠着树皮。

接着是石野,林猿,岩叔二十多人全聚到第七棵树下,背靠树干,喘着粗气。

“这树在动?”石野声音发颤。

不是树在动,是树周围的能量场在动。

雾以树干为中心旋转,形成一个直径三丈的清明区,区外仍是浓雾。

“跟着我。”张翎沿着树干绕圈,“逆着雾旋转的方向走,每一步踩在我脚印上。”

他开始走。

不是直线,是绕着树干逆时针转圈,每转一圈向外迈一步。

第一步,雾墙退一寸;第二步,退三寸;第三步,能看见第二棵树的影子了。

转了九圈,迈了九步。

最后一步踏出时,整个人像从深水里浮出来,浑身一轻。

耳边的寂静被寨子里的嘈杂取代——原来他们离空地边缘只有十步远,但在雾里感觉走了十里。

所有人瘫坐在地。

阵内浓雾依旧翻涌,但阵外月明星稀。

九棵树的轮廓清晰可见,树干表面浮着淡金色的脉络,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这阵”岩叔喘匀了气,“活了?”

“地脉被引动了。”张翎也坐下,额头全是汗,“树栽在地脉窍穴上,成了能量桩。

桩与桩之间能量交互,加上早晨教的阵位,自然形成迷障。”

他起身,走到祭坛边,盯着青石板上的刻痕。

石板下的地脉主支能量最强,如果能用刻痕做引导,把地脉能量分流控制

“得改阵。”他回头,“现在的阵是自然成形,开则全开,关则全关,而且敌我不分。要能用,得改成可控的。”

“怎么改?”

“加导引。”张翎让张昊取来炭笔和硝好的羊皮,“九棵树是固定桩,动不了。

但桩之间的能量连线可以调整——就像织网,线的松紧决定网眼大小。”

他在羊皮上画新图。

九个点还是那九个点,但点之间多了许多细线,细线最终汇向一个中心点——祭坛。

又从祭坛引出九条虚线,指向阵外九个位置。

“在阵外设九个控制点。”他解释,“控制点与祭坛相连,通过调节祭坛上的符文,控制阵内地脉能量的分配。

想让哪片区域雾起,就加强那片的能量;想让哪片雾散,就减弱。”

!“符文怎么调?”

“我刻。”

当晚,张翎在祭坛青石板上刻新符文。

不是彝族符号,是融合了星位和地脉走向的复合纹路,九组,每组对应一棵树。

刻痕要极精准,深了能量过载,浅了传导不畅。

刻完时,东方已经发白。

天亮后,张昊带人在阵外挖九个浅坑。

坑底铺碎石,放上打磨光滑的黑曜石板——这是控制桩。

桩与祭坛之间埋导能线:用浸过树脂的藤纤维搓绳,埋入地下三尺。

最后调试。

张翎站在祭坛中央,双手按在主符文上,龟形守息展开。

意念顺地脉下行,分流到九个控制桩。

桩上黑曜石板微微发亮,光顺地下连接流向九棵树。

第一棵树干了——树干表面的金色脉络亮起,像被点燃的灯芯。

第二棵,第三棵九棵全亮时,阵内的雾开始变化。

不再是均匀的乳白色,出现明暗区域。张翎用意念控制:

减弱第三、六、九棵树的能量,对应区域雾气变淡;

加强第一、四、七棵,那片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奶。

他让张昊在阵内不同区域放几只野兔,然后控制阵法——兔子所在的区域雾散,其他区域雾浓。

兔子在散雾区蹦跳,一踏入浓雾区就开始原地打转,怎么也出不来。

“成了。”张翎收手,浑身被汗湿透,“现在阵分九区,每区可控。全开则全迷,半开则半迷,全关则雾散。”

石野盯着那些在浓雾区打转的兔子,眼睛发亮:“这比寨墙管用!墙还得人守,这阵自己就能困敌!”

蒲伯却盯着发光的树,眉头紧锁:“毕摩,这阵会不会太险?天地有常,咱们这样改,会不会”

“阵法不改天地,只引导已有之力。”张翎擦汗。

“地脉本就在,树本就在,雾本就能起——咱们只是把它们理顺。

就像引水灌田,水还是水,但引对了地方就能活人。”

老人沉默,最终点头。

夜深时,阵内雾在控制下全散。

九棵树恢复平常模样,只是树干上的金色脉络还隐约可见。

张翎最后检查控制桩,用土掩埋伪装。

九个控制点只有他、张昊、岩叔知道位置,操作符文只有他懂。

月光透过树冠洒下斑驳光影。

张翎抬头,看见第七棵树的枝杈间卡着片枯叶,是早晨栽树时碰掉的。

叶子在风里微微颤动,像在点头。

寨墙上,值夜的猎人看见西侧空地九棵树静静立着,与寻常树林无异。

他不知道树干里流着什么,只知道毕摩在那儿站了很久,最后摸了摸第七棵树的树干,转身回寨。

远处,东山哨塔的灯光亮着,像颗低垂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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