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部带来的短暂冲突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木鹿部落内部悄然滋长的东西。
一种近乎盲目的信心,以及对张翎手中那套神秘“拳法”更炽热的渴望。
每日的操练变得格外卖力,猎人们对着空气或树桩劈砍崩砸,汗如雨下,却眼神发亮,仿佛每一滴汗水都能浇灌出未来活命的资本。
张翎并未被这种狂热冲昏头脑。
他清楚,崩拳一击制敌,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若对方有所防备,或人数再多几个,结果难料。
自身和部落的实力,依旧弱小得可怜。
他抓紧一切时间,除了督促练习,更多是揣摩脑海中的《指路经》虚影和手中这柄始终沉寂的青铜神扇。
它们是他穿越的“伴生”之物,绝非凡品,可开启的钥匙究竟在哪里?
迁徙在继续。
这片原始丛林仿佛没有边际,地形越发复杂诡谲。
参天古木渐渐被一种扭曲、枝杈如鬼爪的怪树取代,地表覆盖着厚厚一层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紫黑色苔藓,踩上去软滑粘腻。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初闻不觉,时间稍长便让人头脑微微发沉。
“小毕摩,这地方有点邪门。”岩吸了吸鼻子,眉头紧锁,那只完好的手下意识握紧了石斧,“气味不对,脑袋晕乎乎的。”
不止是他,队伍里不少人开始出现症状。
孩子们最先嚷嚷着头晕,几个身体本就虚弱的妇人脸色发白,走路有些打晃。
连蒲伯也拄着拐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不适。
张翎自己也感到一丝轻微的眩晕,像轻度缺氧。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林间飘荡着极其淡薄的、几乎肉眼难辨的浅绿色雾气。
阳光透过茂密扭曲的枝叶,在这些雾气中折射出诡异的光晕。周围的虫鸣鸟叫也稀疏了许多,一片死寂。
“是瘴气!”张翎心头一沉。
前世在一些地理杂志和探险记录里看过描述,某些潮湿密闭的谷地或特殊植被区,会因动植物腐烂产生有毒气体,形成天然毒障。
看这情形,他们怕是误入了一片瘴疠之地。
“停下!都停下!”张翎立刻举手示意,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用湿布捂住口鼻!尽量少呼吸!我们可能进了毒瘴林!”
命令下达,一阵慌乱。
人们急忙撕下身上本就不多的干净布条,去找水囊浸湿。
但效果微乎其微。
甜腥气味无孔不入,湿布只能过滤些许,眩晕感仍在缓慢加重。
几个孩子已经开始恶心干呕。
“不行挡不住”河谷捂着湿布,声音闷闷的,脸色很难看,“感觉喘不上气”
“退回去?”黑牙看向来路,但林木幽深,早已分辨不清方向,且谁又能保证退路没有瘴气?
恐慌开始蔓延。
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在无形无质的毒瘴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看不见的敌人最是可怕。
张翎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硬闯肯定不行,族人撑不了多久。
退路不明,必须想办法隔绝或驱散这瘴气!他再次将希望投向手中的青铜神扇和识海中的经书。
《指路经》依旧沉寂。
他尝试挥动神扇,起初只是无意识的烦躁动作,试图驱赶耳边嗡嗡作响、似乎也对瘴气不适的细小飞虫。
扇面划过空气,带起微弱的气流。
一次,两次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一次挥扇,扇骨边缘无意中擦过一缕飘到近前的淡绿色瘴气。
奇迹发生了。
那缕原本缓缓飘荡的瘴气,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竟微微一顿,随即向四周散开,露出了短暂的一片清明区域!
虽然范围极小,仅仅局限于扇面划过的那一小片空间,且很快又被周围的瘴气重新填充,但那瞬间的变化,却被高度紧张的张翎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是错觉!
这神扇能影响瘴气!
心脏猛地一跳!
张翎立刻集中精神,不再是无意识地挥动,而是尝试着将意念集中在神扇之上。
回想着穿越那日接触它时的微妙感应,同时模仿着记忆中老祭司举行某些仪式时那种庄重而专注的状态,再次挥动神扇。
这一次,感觉清晰了一点点!
挥扇的瞬间,仿佛从体内抽离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热流,注入了扇柄。
青铜扇面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幻觉。
但扇子划过之处,前方几步内的淡绿色瘴气,确实如同被无形的微风拂开一般,明显地向后退散了一些。
形成一个相对干净的“气罩”,虽然依旧稀薄,但那种让人头晕眼花的甜腥味顿时减弱了大半!
有效!真的有效!
狂喜涌上心头,但张翎立刻压制下去。范围太小了!
仅仅能护住他周身几步的距离,而且他能感觉到,每挥动一次扇子,那丝微弱的热流就被消耗一分,精神上也传来一丝极细微的疲惫感。
,!
这驱瘴的效果,显然需要消耗某种能量,并且有其极限。
但,这已是绝境中的曙光!
“所有人!紧挨着我!聚拢!快!”张翎不敢耽搁,立刻高声呼喊,同时持续地、有节奏地挥动神扇,在前方清出一小片安全区域。
族人虽不明所以,但看到张翎挥扇后,他周围的气息似乎真的清爽了些,求生本能让他们立刻挣扎着向张翎靠拢,挤作一团,尤其是孩子和体弱者被推到了最中间。
“跟着我的脚步!不要掉队!不要走出我扇子能罩住的范围!”张翎一边提醒,一边迈步向前。
他挥扇的动作不敢停,如同一个在浓雾中举着微弱灯笼的引路人。
队伍变成了一条紧密的长蛇,在淡绿色的毒瘴中艰难蠕动。
张翎走在最前面,不断挥扇,开辟着仅有几步方圆的“净土”。
人们紧跟其后,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相对清新的空气,头晕恶心的症状得到缓解,看向张翎手中那柄青铜扇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和敬畏。
这柄一直被他们视为祭司传承信物、却未见神异的老旧扇子,竟在此等绝境中,展现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妙用!
“神扇这是真正的神扇啊!”蒲伯被两个年轻人搀扶着,激动得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祭司大人您果然留下了希望”
岩紧跟在张翎侧后方,瞪大眼睛看着扇子划过之处瘴气退散的景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惊叹声,之前对张翎拳法的狂热,此刻尽数转化为了对这柄神秘法器的敬畏。
行进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张翎的精神力在持续消耗,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挥扇的手臂也开始感到酸麻。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每一次挥动都必须精准而专注,确保开辟出的安全通道足够身后几十人通过。
这片瘴气林不知有多大,四周景象模糊不清,只能凭着感觉尽量直线前进。
压抑、死寂的环境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张翎感觉精神即将透支,挥扇动作开始变形的时候,前方一直浓郁的淡绿色瘴气,似乎变薄了一些?
他精神一振,咬牙坚持,又向前推进了百余步。
豁然开朗!
扭曲的怪树和紫黑色苔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林木和阳光!
虽然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已然消失!
他们走出来了!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第一个踏出瘴气范围的猎人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
人们争先恐后地冲出那片死亡地带,瘫倒在正常的林地上,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不少人喜极而泣。
张翎最后一个踏出,停下挥扇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差点栽倒,幸好被旁边的岩一把扶住。
“小毕摩!你没事吧?”岩关切地问,看着张翎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虚汗。
“没事只是有点累。”张翎摆摆手,强撑着站直身体,目光落在手中那柄看似依旧古朴无华的青铜神扇上。
扇子冰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所有族人都知道,是这柄扇子,是执扇的人,将他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短暂的欢呼后,是死一般的疲惫。
人们或坐或躺,恢复着力气,看向张翎的目光,已经彻底不同。
里面除了信任和依赖,更添了一种近乎图腾崇拜般的虔诚。
张翎靠着一棵树坐下,闭目调息,感受着几乎被掏空的精神力在缓慢恢复。
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神扇终于显露出超凡的一面,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它需要能量驱动,或许与《指路经》,与自己的精神力,甚至与这具身体的气血都有关联。
前路依旧未知,但手中的筹码,似乎又多了一分。
他睁开眼,望向丛林深处。
这片蛮荒世界的神秘面纱,才刚刚揭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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