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的流程推进很快,似乎前面的环节都是为了最后的“王炸”做铺垫。
随着主舞台的灯光彻底熄灭,整个宴会厅陷入了短暂的、纯粹的黑暗之中。
只有安全出口的幽绿标识和零星手机屏幕的光晕,像深海中的浮游生物,飘飘荡荡。
窃窃私语声逐渐消失,空气里绷紧了一根名为“期待”的弦。
人们知道,今晚真正的重头戏,就要在这片蓄意的黑暗之后,磅礴登场。
就在这片寂静的黑暗里,一段熟悉到让石榴心痛的前奏,如溪流般淙淙响起。
几个简单的钢琴音符,带着淡淡的怅惘与回忆的质感,轻而易举地刺破了现场的沉寂。
《倦鸟归林》。
那首曾经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歌,那首写满了青春悸动与无声承诺的歌,那首随着他成名而传遍大街小巷、却在她这里成为禁忌旋律的歌……
追光灯“啪”地一声,再次亮起。
这一次,光圈收敛,温柔地笼罩住舞台中央预先设置好的一个高脚凳。
凳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怀里抱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
他没有看台下,微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遮住部分眉眼,修长的手指轻拨琴弦,随着前奏的流淌,他抬起头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开口唱出了第一句:
“石榴坠枝头,雁鸣又一秋……”
他的声音透过现场音响的空气震颤传来,比唱片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沙质感,少了些后期修饰的完美,却更直接地撞入人心。
依旧是那副清澈中带着岁月沉淀的好嗓子,但此刻,里面灌注了一种近乎虔诚的、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你在风雪里数年轮褶皱,我把秋水望的一瘦再瘦……”
人群里瞬间掀起了一阵低低的、兴奋的骚动。
不少人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窃窃私语:
“真的是万雁鸣!”
“现场唱这首!太难得了!”
“是啊,听说这首《倦鸟归林》他很久都不唱了,没想到今天能听到现场……”
显然,万雁鸣这首早期成名作,至今依然是许多人心中的白月光。
而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木木。
她是万雁鸣的忠实粉丝,从大学时代就收集他的海报和专辑。
来到听石工作后,从赵小健和同事们的只言片语中,她大概拼凑出老板林石榴与这位巨星之间曾有过不寻常的过往,也从赵小健那里磨来了几张签名照,但亲眼见到真人、尤其是听到现场演唱,这还是第一次。
她激动地捂住了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迅速泛起泪光,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偶像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近距离出现在面前。
“倦鸟知归途,不问几度秋,石榴熟透爱不休,倦鸟归林,是我最后的归途……”
当万雁鸣唱到副歌部分,木木再也按捺不住,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身边的石榴,职业素养暂时被粉丝的狂热压倒,
她抓起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凭借着对器材的熟悉在昏暗中调好参数,像一尾灵活的小鱼,挤过站立的人群,朝着舞台侧前方的媒体区奋力钻去,只想离那束光、那个人更近一些,记录下这珍贵的时刻。
石榴没有动。
她依旧站在原地,那个靠近通道的、昏暗的角落。
身体仿佛被钉在了那里,只有胸口的起伏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她内心的波澜。
舞台的强光从远处打来,因为角度的关系,她看不清光晕中心那张脸的具体表情,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剪影,抱着吉他,微微晃动身体,沉浸在歌声里。
然而,他的每一个吐字,每一次换气,吉他弦每一次被拨动的颤音,都无比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穿过鼓膜,直接敲击在心房上。
她听得出,今天的演唱,与以往任何一次听到的录音或视频都不同。
现场的音响设备算不上顶级,甚至有些地方能听出微微的电流杂音,但万雁鸣的歌声里,注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赤裸的情感。
那不是表演,更像是一种倾诉——一种隔着时光与人海,固执的、温柔的喊话。
他唱得那样投入,闭着眼,眉头偶尔因某个高音或浓烈的情感而微微蹙起,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他只是在完成一场迟到了太久的独白。
因为石榴所站的位置偏后,又处在灯光几乎照不到的暗影里,舞台上被强光包围的万雁鸣,目光无法穿透这片黑暗的观众席,精准地找到她。
但他知道,她一定在。
就在这台下几百人中的某一个角落。
她能听到。
她一定能听到。
这首歌,在他成名后,因为种种原因,尤其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联想和追问,已经很少在公开场合演唱,几乎成了他歌单里的“禁曲”。
可今天,他不仅唱了,还特意要求乐队用了最简洁的编曲,只剩一把吉他陪伴,为的就是让那份最初的情感,毫无遮蔽地呈现出来。
他早就有个心愿,要在某个重要的、她可能出现的场合,当面为她唱一次这首歌。
不是录音棚里隔着设备的录制,而是活生生的、呼吸相闻的现场。
这个心愿埋藏了很久,像一颗未发芽的种子。
如今,即便他们早已天各一方,生活轨迹再无交集,他依然固执地想要完成它。
仿佛唱出了这首歌,那段青春才算真正有了一个交代,那份最初的心动,才得以在时光中正式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