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石,活过来了。
但林石榴,却像是上了一个停不下来的发条。
拿下郎瑟这个大客户,不仅是解了公司的燃眉之急,更是听石广告在业界打响品牌的第一枪。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石榴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拼了。
她几乎是以一种自虐的方式,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工作。
每天早上,当清洁阿姨还在给绿植浇水时,她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梳理一天的工作计划。
晚上,当整栋写字楼的灯光都已熄灭,只有她办公室的窗户还亮着那一点孤独的光,像黑夜里的一颗倔强的星。
白天,她的时间被切割成无数个碎片。
带着团队开一场接一场的头脑风暴会,和大家为了一个创意点争得面红耳赤;
接着又要奔赴客户的公司,在会议室里,对着七八个甲方负责人,反复讲解、沟通项目细节;
回到公司,设计师的稿子,文案的slogan,执行的排期表……每一份文件都需要她审核签字。
到了晚上,等所有人都下班了,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她才能泡上一杯速溶咖啡,借着那点苦涩的提神效果,摊开《营销管理》等书籍,快速的吸收学习。
她逼着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从一个只懂创意的“艺术家”,转型成一个懂得经营和生存的“生意人”。
加班,成了她的生活常态。
裴嘉楠心疼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算着时间,提着保温桶来公司看她。
一开始,他只是送些汤汤水水,叮嘱她趁热喝。
后来,他发现自己单纯的等待和催促,只会增加石榴的心理负担。
于是他换了个方式,不再只是送饭送宵夜。
更多的时候,他会带上自己厚重的医学专业书和笔记本,在石榴办公室那个靠窗的角落里,找个小凳子坐下,打开一盏小台灯,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他看他的解剖图谱,她做她的ppt。
房间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偶尔,石榴会抬起头,看到灯光下他专注的侧脸,心里就会涌上一股暖流。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撑——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然而,时间久了,裴嘉楠渐渐发现,自己能做的,好像也仅仅是陪伴而已。
他开始更频繁地看到石榴的另一面。
有一次,他提前到了公司,正好碰到石榴在会议室里给客户做中期提案。
他悄悄站在门外,透过玻璃墙,看到她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职业套裙,站在投影幕布前,对着一群比她年长许多的客户侃侃而谈。
她引经据典,从市场趋势分析到消费者心理洞察,再到创意策略的落地,逻辑清晰,数据详实。
那一刻,她身上散发出的自信和专业光芒,是他从未在校园里的石榴身上见过的……
还有一次,他提着夜宵进来,听到石榴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
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王老板,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物料必须在周三之前到位。如果你们做不到,那就按照合同条款,承担所有违约责任。我们没有时间跟你们耗!”
那种果决和强硬,让他感到了一丝陌生。
他甚至亲眼见过她和黎哥为了一个小小的设计细节,争得面红耳赤。
黎哥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但石榴拍着桌子,坚持必须改。
“这个字体多一磅,整个画面的呼吸感就全没了!黎哥,我们是做创意的,不能在这种细节上妥协!”
那种对作品近乎偏执的坚持和不容置疑的强势,让他有些心惊。
裴嘉楠知道,石榴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棵需要庇护的青涩树苗,迅速成长为一棵能够独当一面的参天大树。
而他自己呢?
他脱下为了见她特意换上的便装,回到宿舍,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的白大褂,依旧是一个普通的医学生。
每天在医院、实验室和宿舍之间三点一线,为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执业医师资格考试、为一个迟迟出不来的实验数据而忙碌。
他的世界,和她的世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
他能听懂她说“kpi”、“roi”、“deadle”,但无法真正体会她为了达成这些目标所面临的巨大压力和挑战。
他也尝试着给她一些建议,但那些从书本上看来的理论,在石榴面临的复杂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种插不上手的无力感,让裴嘉楠感到阵阵不安。
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正在产生一种微妙的距离。
这几天,他总会控制不住地想起赵小健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觉得,自己和石榴的关系,是时候再往前走一步了。
至少,他要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该做的事。
他要尽自己的能力,让石榴不再那么辛苦,让她在卸下所有盔甲之后,能有一个真正柔软、温暖的栖身之所。
裴嘉楠知道,石榴为了挽救公司,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她现在住在二姐家里,那里离创意园很远,每天通勤就要花掉近两个小时。
于是,他动了心思。
他用自己这几年做家教、奖学金攒下的钱,瞒着石榴在创意园附近的公寓小区,偷偷租下了一个房子。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带着一个小小的阳台。
这个房子,他花了一整个周末的时间来布置。
大到床、衣柜、沙发和书桌,小到窗帘、拖鞋、牙刷和毛巾,他都亲自挑选、布置到位——全都是石榴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他还在冰箱里塞满了牛奶、鸡蛋和水果;在厨房的置物架上,摆好了崭新的锅碗瓢盆和一小袋米;甚至在床头柜上,放了一瓶助眠的薰衣草香薰……
他想给她一个家,一个离她的战场最近的、温暖的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