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健也来了。
他没从正门进，是在会议中途，悄悄从后门溜进来的。
和以前那种人未到声先到的架势完全不同，这回他没惊动任何人，悄没声地走到会议室最后排，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
看着石榴站在前面，手势清晰，一条一条地把任务分下去；
看着那些他当初一个个招进来的人，现在正围着石榴，热火朝天地讨论、争辩，冒出各种点子；
看着这个他起了名字、搭起架子的“听石”，在他几乎撒手不管之后，硬是被石榴领着，跌跌撞撞地找到了一条活路……
而且……好像比他在的时候，更有拧成一股绳的劲儿。
赵小健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走错屋的外人。
这里明明曾是他的地盘，他是人人嘴里的“赵总”。
可现在坐在这片热闹和希望的边儿上，他发现自己连句话都插不进去了。
所有的光，所有人的眼神，都跟着石榴在走。
也好。
她本来就是一束光，能照亮自己，也能照亮别人。
会议在兴奋的气氛里散了，大家一窝蜂地回到工位，找资料的找资料，想点子的想点子。
从头到尾，居然没人发现他来了。
只有石榴，开完会走过来，在他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
“小健，”
“你还好吗？”
赵小健抬起头，想笑一下，却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还行……公司，总算是活过来了。”
“这几天你没来，大家都念叨你呢。刚才木木还说，好几天没见着赵总了。”
赵小健知道，这是石榴在给他留面子。
“姐，还是你牛。公司发不出钱，是你垫的；眼看要散架了，又是你把大家拉回来的……”
“我……也是被逼到墙角了呀。摊子都支起来了，总不能说扔就扔。”
“你还能回学校，我可是没退路了……这会儿再去找工作，哪那么好找。”
“是，你能把船扳正。可我呢？”
“我除了开头起个哄，挖了个大坑，我还干过什么？我他妈就是个笑话……”
他把脸埋进手掌里，肩膀微微抖着。
石榴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脆弱、不自信的样子。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公司还在，人也都在，这就够了。”
“咱们先把这个项目做好，以后的路，一起想办法。”
赵小健没吭声。
“你也赶紧把学校的考试对付过去，然后多来公司。这儿没你真不行，大家也都需要你。”
赵小健用手抹了把脸，“嗯”了一声。
“以后正经做业务，得招个财务，不能再这么糊弄了。”
“是啊，”
“不是不给大家福利，但得有规矩，奖罚分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拍脑袋了。”
“行，石榴姐，都听你的。”
“那你也别干坐着了？大家加班，你去张罗点宵夜、奶茶什么的吧，也好久没一起吃点喝点了。”
“好，我这就打电话订，很快就能送来。”
赵小健说着拿出手机，熟练的点好了宵夜。
“这就对了，给大家做好后勤，下周提案，又是一场硬仗。希望一切顺利吧。”
“放心吧，肯定没问题。”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啊。”
赵小健说的含蓄，石榴却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点破了：
“我知道，有二姐的关系在，这个项目希望很大。但以后能不能做好，全看我们自己。人家可说了，做不好真会解约的。”
正说着，门铃响了，夜宵送到了。
但这一次，没人一窝蜂去抢。
在赵小健的再三催促下，大家只是礼貌地过来拿了自己那份。
“谢谢赵总！”
“谢谢小健哥！”
几天不见，大家变得十分客气，就连木木也不打闹玩笑了。
大家取过夜宵就转身回去继续忙了，甚至还剩了两杯没人来领。
办公室里，充满了久违的干劲儿。
这个项目本身不算多大，但它像一根及时扔过来的绳子，一把稳住了大家的心，至少能让公司喘口气、转起来。
更重要的是——它让所有人，包括石榴自己，重新相信——“听石”靠自己能活下去，还能走下去。
赵小健站在那儿，看着大家忙碌的背影，依然觉得插不上手。
正尴尬的时候，裴嘉楠推门进来了。
他手里拎着一袋洗好的青提——石榴最近熬夜多，说过想吃点清爽的。
看到办公室里恢复了久违的热闹与生气，裴嘉楠脸上露出了笑意，但目光一扫，也立刻捕捉到了赵小健脸上的落寞。
裴嘉楠虽然寡言少语，但心里比谁都通透。
他大约明白，赵小健眼下的落寞。
他走过去，很自然地把水果放在茶水台，然后转向赵小健，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
“还没考完试吧？我看你们课程表，后面几门都不轻松。需要的话，我时间调得开，可以帮你补补。”
“师父，你这跨专业辅导也行啊？”
“别的可能够呛，”
裴嘉楠也笑了，带着点理工科生的实在，
“但英语总归是通的吧？帮你划划重点，讲讲答题逻辑，应该没问题。”
“行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你可得负责。不过先说好，我最近穷的叮当响，补课费可没有啊……”
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也轻快了不少。
赵小健也不想自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也努力恢复着八卦的本色，
“师父，你现在跟石榴姐……挺好的？”
“挺好的啊。”
裴嘉楠点点头，目光不自觉飘向远处的石榴，眼神温柔。
“好？”
“你们俩……都多久没正经约会过了？我看石榴姐忙得脚打后脑勺，你也就来送个饭送个水果。”
裴嘉楠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后颈：
“她是太忙了……没事，我能来公司看看她，陪着她就行。”
“看看就行啊？”
赵小健替他着急，语气里透着一种“恨铁不成钢”
“我说师父，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你得主动点儿啊！”
“主动？”
“我挺主动的啊，一有空就过来……”
赵小健无语地叹了口气，扭头瞥了一眼远处心无旁骛的石榴，凑近裴嘉楠，把声音压得更低：
“我的傻师父……石榴姐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是踏入社会的成年人了。她这么优秀，现在做项目，接触的都是大老板，里头什么样的人没有？优秀的、有能力的、见识广的多了去了……追她的人肯定少不了。你得有点危机感，抓紧了是……”
他说这话时，神情里有种过来人的警醒，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他自己没能成为那个牢牢站在石榴身边的人，却希望这个他真心佩服的“师父”，能把握住幸福。
裴嘉楠听着，脸上的轻松渐渐敛去。
他顺着赵小健的目光，再次望向石榴认真工作的侧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