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通道里，试镜的女孩们挤作一团，空气闷热而焦灼。
长龙般的队伍缓慢蠕动着，窃窃私语与不耐声彼此交织着。
苏莲安静地排在队尾，像一株误入闹市的幽兰。
前面女孩们的议论声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张一鸣导演的戏啊，哪怕是个镶边的角色也抢破头！”
“别做梦了，听说早就内定了，咱们就是来充场面的背景板。”
“既然知道是背景板，你还来？”
“万一呢？娱乐圈不就是赌个万一？说不定就被哪个副导演看中了呢？”
“嗤……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了。”
……
正说着，“噔噔噔”一阵咄咄逼人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一个妆容浓艳、衣着张扬的年轻女子，带着一个拎包的助理，无视长长的队伍，径直插到最前方。
“我叫林薇薇。”她对着工作人员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刻意拿捏的腔调，“张总跟你们导演打过招呼了吧？”
队伍里瞬间炸开了锅。
“又是她！林薇薇！”
“真不要脸，次次都插队！”
“听说她爬上张总的床才拿到的推荐……”
“陪睡又怎样？人家好歹有戏拍，不像我们，连门槛都摸不着。”
“小声点！她听见了给你小鞋穿！”
工作人员显然习以为常，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林小姐您来了，快里面请，导演等着呢。”
林薇薇满意地哼了一声，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排队的女孩们，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当她的视线落在苏莲脸上时，骤然停顿，瞳孔里先是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艳，随即被更深的嫉妒和警惕取代。
她狠狠瞪了苏莲一眼，这才像只斗胜的孔雀，昂着头走进了试镜间。
试镜有序进行着。
每个女孩进去不过几分钟，出来时脸上却都写满了沮丧和失落。
“导演说我眼神太现代……”
“副导说我像木头……”
“根本没戏！我看就是走个过场！”
“肯定是林薇薇内定了！散了散了！”
约莫半小时后，试镜间的门再次打开。
林薇薇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虽然张导对她的表演反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耐，但那又怎样？
张总的面子，他不能不给。
这个角色，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拿着名单喊道：“下一个，苏莲！”
林薇薇闻声，转过身看去，发现是刚刚那个让她产生危机感的身影。
她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噔噔噔”几步冲到苏莲面前，彻底堵死了试镜间的入口。
“新人？”她将苏莲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语气尖酸刻薄，带着浓浓的挑衅，“啧，这张脸倒是生得不错，可惜了。”
她故意拔高音量，确保周围所有人都能听见，“识相点就自己滚蛋，这个角色，已经是我的了。像你这种没根没底的新人，别做梦了。这个圈子，光有脸可不行，还得有……”
她刻意停顿，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有‘靠山’。”
说着，她示威般地撩了撩头发，露出脖颈上一处新鲜的、暧昧的红痕，目光充满恶意地盯着苏莲。
苏莲仿佛被她的气势吓到，纤细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低下头，浓密的长睫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她细白的手指无措地绞着裙摆，声音细弱，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只是想来学习一下……”
“学习？装什么清纯小白花！”林薇薇嗤笑一声，带着十足的鄙夷。
她突然上前一步，用肩膀重重地撞了一下苏莲，“这里可不是你这种货色该来的地方！待会儿进去，可别演技太差，哭着想妈妈！”
这一撞力道不轻，苏莲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
她捂住被撞疼的肩膀，在周围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麻木的目光注视下，长长的睫毛掩盖着所有情绪，默默推开了试镜间的门。
试镜间内气氛沉闷。
导演张一鸣仰靠在椅背上，手指焦躁地叩击着桌面。
副导演和编剧坐在两旁，脸上也带着些许疲惫和无奈。
刚刚林薇薇那流于表面、矫揉造作的表演，简直是在挑战他们的忍耐极限。
“下一个，苏莲。”工作人员念出名字。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简单白裙的女孩低着头走了进来，脚步轻盈。
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环视了一下在场的评委，然后迅速垂下眼睫，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
细声细气地说：“各、各位老师好，我是苏莲。”
瞬间，整个试镜间的沉闷仿佛被一道清泉涤荡。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女孩未施粉黛，却眉目如画，肌肤胜雪。
那股纯净中带着易碎感的柔弱气质，活脱脱是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带着浑然天成的古典韵味。
“这外形条件……绝了。”副导演忍不住低声对张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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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鸣导演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艳，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化为一丝惋惜。
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条件是好，比那个林薇薇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可惜……
副导演看懂了他的眼神，低声道：“张导，林薇薇那边……张总打过招呼了，那个小配角，反正戏份也不多……”
是啊，张一鸣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无足轻重的女n号角色，换来一笔不小的投资，何乐而不为呢？
在这个圈子里，有时候不得不向资本低头。
他再欣赏这个叫苏莲的新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毫无背景的新人去得罪投资方。
想到这里，他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语气变得公事公办，甚至带着点刻意刁难：“苏莲是吧？”
他随手从旁边拿起一页剧本，递给工作人员，“给她。你有一分钟时间熟悉一下，演一段‘碧瑶仙子’被师姐刁难后，独自委屈的片段。”
一分钟？看台词带表演？
副导演和编剧都愣了一下，这要求对一个新人来说，近乎苛刻了。
看来张导是心情不好，也没真指望她能演出什么，走个过场罢了。
苏莲接过那页薄薄的剧本，目光快速扫过。
剧本内容很简单，无非是“碧瑶仙子”因一点小事被师姐当众训斥，她不敢反驳，只能红着眼圈默默承受，独自垂泪，内心独白充斥着“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的委屈与自怜。
苏莲心中不由轻笑。
白莲花？受气包？默默垂泪？
这人间戏文，演来演去，终究还是脱不开这些路数。
本尊乃是汲取天地精华、活了万载的白莲花化形，论起‘白莲花’三字，尔等笔下虚构之物，岂能及我本体万分之一？
这等矫揉造作的角色，于我而言，不过是本色流露罢了。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神色。
“时间到。”张导没什么情绪地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