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仓皇离去的王夫人陡然停住脚步,咬着牙,合眼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并不回头,只不耐烦冷声哼道:
“你有说就快说,我还要去佛堂念米佛给老太太祈福。
贾琏早看出她不过是强装镇定,心中一个冷笑:
你敢送上门来跟我找不痛快,我岂能便宜了你?我家里可不是菜市场,能由着你想来闹就来闹,闹不赢拍拍屁股就闪人。宜将剩勇追穷寇,打狗一次得管够,得给你长长记性。
打定主意,他从容跟上一步,态度恭敬,神情认真:
“太太特特亲自来提点我们凡事都万不能不守规矩,一番好意盛情,我们做晚辈也懂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自省道理,自是感激不尽。
我方才一处处寻思了一遍,竟还果然真有一个明明白白的不合规矩之处:
就比如府里但凡诞下孩儿,祖上留下的例就是每位哥儿、姐儿都是两个乳母、四个教引嬷嬷和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
可兰哥儿的乳母本来就只有一个,听阿凤说,前几日太太说嫌那乳母妖俏,已经赶走了,如今兰哥儿身边只有一个大丫鬟和一个小丫鬟,教引嬷嬷也只有两个。
倒是宝兄弟有李、赵、张、王四个乳母,八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比定例多了一倍。
这少了的是‘不合规矩’,多了的也是‘不合规矩’,更何况还有不公道、不均匀,岂不更要叫外人笑话?
今日咱们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太太果然不白跑这一趟。”
王夫人听得心口一紧,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捂住了胸口。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已经败退,贾琏却根本不肯罢休,追上来也要生生割掉她一块肉不可。这个狠心行子!难怪精明泼辣如王熙凤也拿捏不住。
贾琏却并不理会王夫人是何反应,径自转头向王熙凤道:
“阿凤,你先前帮着太太管家,大事小情自有太太掌管担待。
可如今时移世易,你既然名正言顺做了当家主母,再有不合规矩之处,叫外人笑话了去,那可就只有你自己担不是了。”
王熙凤何等精明?如何听不懂贾琏的意思?
如今荣国府重归大房,想坐荣国府当家主母的煊赫位子,就只有做好贾琏媳妇这一条路。
而此时的贾琏,别说拿捏,那是招惹都不能招惹的。
你瞧,王夫人这不就是跑来招惹贾琏,贾琏立马就非得要让她付出点代价不可。拿你的棒槌打你的头,借着“规矩”的由头,干脆削减宝玉的特权待遇,明白白就是打王夫人的脸。
此时此刻,是还跟着王夫人做“王家一条藤儿”,还是站队贾琏,接过棒槌当打手
王熙凤垂着的眼皮微微跳动,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得失,胜负,形势,情分
桃腮一动,银牙暗咬,王熙凤眼皮瞬间挑起,一双俏丽的丹凤三角眼熠熠生辉地望向了贾琏。
她轻移莲步,走来贾琏身边,唇角浮上笑容,声音又恢复了素日的爽脆:
“太太提点的对,二爷吩咐的是,我虽年轻,也知道凡事都得按照定例办,祖上一辈儿辈儿传下来的规矩,哪能在我手里破了不是?
都是这程子我一门心思都在我们哥儿身上了,有些事情想到了也还没来得及动手。
既然今日正说到这里,那我明儿就取过名册来,把宝兄弟多出来的两个奶娘补给兰哥儿,就正合适了。
兄弟屋里的袭人原是老太太的一等大丫头,不过单派过去伺候宝兄弟的,如今袭人这一两银子还在老太太的丫头分例上领呢,不过是借给宝兄弟使罢了,她不算。多出来的五个大丫头和六个小丫头,挑一大一小补足兰哥儿的数儿,再给我们哥儿留下两大两小,其余该裁撤的裁撤,也就是了。”
贾琏对王熙凤的反应相当满意,点头正要开口,却听王夫人冷笑道:
“原来你就是叫我听这些没意思的话!宝玉的奶娘丫头,都是老太太拨给宝玉的,岂是旁人想动就能动的?”
王熙凤瞥见王夫人脸色不善,悄悄向贾琏努努嘴,口中忙道:
“太太说的是,这些人都是老太太早些年派过去的。待我明儿把事情仔细说给老太太”
“不劳你奔波了。”贾琏微微一笑,“我这会子刚好有事要过老太太那边,就一并都跟老太太回明白也就是了。倒要多谢太太提点,要不万不能如此周到。”
“琏二!你你做得好!”
王夫人紧咬后槽牙,恨恨一甩衣袖,气哼哼自己动手掀帘子出门而去。
她带来的小丫鬟来不及掀帘子,吓得缩手低头苦着脸,手忙脚乱小跑着跟在王夫人身后。
贾琏倒是礼数周全地跟出门外,在王夫人身后躬身相送。
王熙凤还在月子中不得出屋,隔着窗子见贾琏望着王夫人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心中忐忑,不由摇头叹了口气。
待贾琏一回来,王熙凤赶忙凑上来试探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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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咱们可是得罪太太了。”
贾琏嘻嘻一笑:
“你这句‘咱们’说得好。”
说着话,伸手拉过王熙凤白软的玉手,二人并肩坐在炕上。
“惹恼了太太,家宅不宁的,你还有心思笑。”
王熙凤娇嗔了一句,身子却又朝贾琏靠近了几分。
“她又不是我招惹来的。”贾琏故意问道,“你说,太太专程跑来,逼着我给我儿子办满月酒,看我不答应就翻脸,这是怎么回子事?”
王熙凤抬眼望着贾琏俊朗的面容,半晌,渐渐垂下眼皮,讷讷道:
“我实说了吧,我舅舅也叫人送了话给我,叫我劝你给咱们哥儿大办满月宴。想是也捎话儿给太太了罢。
想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过是争个脸面罢了,到底我舅舅也是个九省都检点,想来我们王家人怎么说也给我这个侄女撑面子”
说到后头,眼神飘忽,声音小了下去,似乎她自己也说得心虚。
“但愿此事如你所说。”贾琏见她向自己说了实话,便一笑而过,顺便也凑上去,嘴唇轻轻吻上了王熙凤的桃腮,轻声戏语:
“别叫他们争坏了你这粉嫩嫩香喷喷的俏脸面。”
温热的气息吹在王熙凤面颊上,王熙凤许久不曾见贾琏对自己如此温柔,一时又惊又喜,趁势两手柔柔环上贾琏的脖子,将自己温香软玉的脖颈凑上去,让贾琏亲吻。
情动之下,一番温存,过后倒比新婚更亲昵。
平儿打水进来,伺候二人重新梳洗更衣。
此时的王熙凤犹自粉面含春,一心讨好贾琏,一边亲自给贾琏梳头,一边笑问:
“宝玉身边的几个丫头都是咱们府顶尖儿的,既然要裁撤,咱们先拣好的挑两个,不知二爷可有看中的?”
贾琏此时十分舒适,微合着眼养神,顺口说笑道:
“把我看中的挑了来,你不吃醋?”
“我是那么不容人的人么?”
王熙凤此时笑着将嘴角一撇,指着一旁的平儿向贾琏道:
“不是我自夸,我带来的平儿不是活脱脱一个美人儿胚子?不把宝玉屋里的那些丫头都比下去了?
宝玉屋里的丫头会伺候人,我屋里的丰儿比不过么?
就是你打外头买回来的那个晴雯,眉眼身形都很有几分像林姑娘,别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没有她的模样好,宝玉屋里有这样的?”
“罢了罢了,都知道没人比得过你眼光好。”贾琏回手拉住王熙凤的丰润粉臂,“要不能嫁给我?”
“你臭美。”王熙凤顺势坐在贾琏腿上,柔声娇嗔:
“我如今有了儿子傍身,也乐得做个省心奶奶。爷们儿当真有心偷腥,我就是有八只手也防不住,只要你别瞒着我到外头偷腥就成了。”
贾琏嘻嘻一笑,凑上去亲吻:
“去外头做什么?就在这里咱们就再偷个腥?”
王熙凤的食指轻轻在贾琏额角一戳,咬牙娇嗔:
“你还有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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