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青云古城，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墨画。
夏天把车停在石板路边。
“芊芊，到了。”夏天轻声唤道。
童璐迷迷糊糊睁开眼，望向窗外，然后整个人都精神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白日里熙攘的游客早已散尽，只剩屋檐下一排排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将暖黄的光晕洒在青石板上。
最震撼的是河面。
灯会结束后飘满的花灯顺着水流缓缓移动，星星点点的烛光在夜色中闪烁，连成一片。
“哇！”童璐推开车门，“好漂亮！”
夏天从后座拿出外套披在她肩上，“小心着凉，这边夜里温度低。”
她仰着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河面上的星光。
夏天被她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心头软成一片。
“好，我去附近店铺看看还有没有没打烊的。”
他沿着河岸走了一整条街。
凌晨四点的古城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一家家店铺都紧闭着门，卖花灯的铺子前只剩几根竹架孤零零立着，地上散落着彩纸碎片。
夏天不甘心，又绕到另一条街，终于看见一家还亮着灯的小卖部。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收拾柜台。
“不好意思，请问还有花灯卖吗？”
老人抬头看他，摇摇头，“小伙子，都这个点儿了，早卖完啦。明年赶早吧。”
夏天道了谢，有些失落地往回走。
路过个摊位时，他瞥见几张被丢弃的灯会宣传单，突然灵机一动，抽出一张还算干净的。
回到河边时，童璐正蹲在青石台阶上，用手轻轻拨动水面。
几盏飘近的花灯随着涟漪晃动，烛光在她脸上跳跃。
“没有了吗？”童璐抬头看他，眼里期待的光慢慢黯淡下去。
夏天在她身边蹲下，把宣传单平铺在膝盖上，三下两下开始折叠。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纸页在指尖翻飞，很快变成了一只略显粗糙的小纸船。
“没有花灯，我们放小纸船行不行？”他把小纸船递过去，“虽然没有真正的蜡烛，但我们可以假装它有光。”
童璐看着那只皱巴巴的纸船，摇了摇头。
“没有我就不放了，我不喜欢将就。”
夏天愣了下，手里的纸船忽然变得有些烫手。
他下意识想解释什么，却见童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珠。
“不是嫌弃你的纸船，”她的声音很轻，“只是我觉得，许愿这种事要诚心。要么就好好准备，要么就不做。随便凑合的话，愿望也不会实现的。”
她看着夏天有些失落的表情，突然笑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不过谢谢你啦，大半夜陪我疯。我们去看民宿吧，我快困死啦。”
民宿就在古城深处，是一栋改建过的老房子，院子里有棵老桂花树，还没到花期，但枝叶在灯笼映照下投出斑驳的影子。
前台值班的是个年轻女孩，正撑着头打瞌睡。
夏天轻轻敲了敲柜台，女孩惊醒，揉着眼睛给他们办入住。
“两间相邻的河景房，这是房卡。”女孩把卡片递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早餐七点到九点，在餐厅。”
夏天走在前面，童璐跟在后面，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房间是相邻的，夏天帮童璐打开房门。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木窗敞开着，夜风带着河水的气息吹进来，窗帘轻轻摆动。
“晚安。”夏天站在门口，轻声说。
“晚安。”童璐朝他摆摆手，关上了门。
夏天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的水声隐约传来，还有远处不知哪家客栈里飘出的古筝声，断断续续的。
他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童璐的样子。
“我不喜欢将就。”
回想起刚刚童璐说的话，他觉得心脏仿佛被揪在了一起。
他怕她其实值得更好的，那些能在她直播间一掷千金的大哥，那些比他更帅更有名的主播。
他怕自己满腔的喜欢，最终沦为一个人的犯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不下去。
夏天起身，走到童璐的房间门口，抬手，犹豫了三秒，轻轻敲响了房门。
过了不久，门开了，童璐头发有些乱，眼睛里还带着睡意。
“怎么了？这么晚来找我？”她问，声音软软的。
夏天摇摇头，“我可以进去吗？”
童璐侧身让他进来。
房间里的灯没开，只有窗外的灯笼光透进来，给一切都蒙上暖黄的柔光。
她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夏天也坐。
“夏天，”她轻声开口，睡意渐渐褪去，“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夏天僵在原地，准备好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他看着她被夜色柔化的侧脸，看着她眼底映着的河面上星星点点的光，突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太苍白。
最终，他鼓起勇气，挪到了童璐旁边的椅子上。
“芊芊，”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今晚的惊喜很失败，我本来是要带你看花灯，放河灯的。我想在最美的时刻告诉你我喜欢你……对不起，我……”
话没说完，童璐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很轻的一个拥抱，手臂环过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
“没关系啊，”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够啦。”
夏天身体僵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手犹豫着，终于轻轻回抱住她。
“可是我怕。”他低声说，睫毛轻颤。
“怕什么？”
“怕我配不上你，”夏天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你现在是公司最火的女主播，我只是个普通男主播。我怕别人说你眼光差，怕你觉得我是在高攀，怕我给不了你那些大哥能给你的……”
“傻瓜，”童璐打断他，手臂收紧了些，“如果我在意那些，今晚就不会跟你来了。”
她从夏天的怀里抬起头，眼睛在夜色中亮得像盛满了整个银河。
“夏天，你要知道，你跳舞的时候，是最有魅力，最独一无二的。每次看你跳舞，我都移不开眼睛。那些刷礼物的大哥，他们喜欢的是屏幕里的主播芊芊，可你认识的才是最真实的我呀。”
她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夏天的脸颊。
“这个七夕，虽然没有看到灯会，没有放到河灯，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因为陪我的人是你就够了。”
夏天愣住了，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光温柔而坚定，没有一丝勉强。
童璐踮起脚，在夏天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很轻，很快。
“这个，”她退开一点，脸有些红，但眼睛还是亮晶晶地看着他，“才是你给我的最好的七夕礼物。”
夏天终于反应过来，手臂收紧，将童璐完全拥进怀里。
“芊芊，”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可以吗。”
“好。”童璐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笑意，“不然我怎么会跟你来。”
窗外，河面上的花灯还在缓缓漂流。
有一盏被风吹得靠了岸，卡在石缝间，烛光在夜色中倔强地亮着，不肯熄灭。
而此刻，在这个七夕的尾声，夏天终于明白，明月或许不曾独照他一人，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怀里的星光，只属于他。
天阶夜色凉如水。
粉色的蜘蛛吐出蛛丝，温柔地包裹住整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