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酸袭击事件发生一周后，童璐在s小号上发布了一张照片。
一只手腕上缠着绷带的手，背景是医院的窗帘。
【好害怕，那些回忆好像都涌上来了。】
在这个小号上，她会分享晦涩的诗句和灰暗的天空照片，还有一些生活的小碎片。
熟悉她的人，很快就能认出她。
关注者不多，但是那个狂热的私生饭就在其中。
十五分钟后，私信提示音响起。
【梨拉，你受伤了？谁干的？我要杀了他！】
童璐盯着屏幕，嘴角弯起一道极淡的弧度。
她等了十分钟才回复。
【不小心划到了。没事。】
【是因为那些恶评吗？是他们逼你的对不对？】
童璐切回大号主页。
最新一条是她的自拍，“谢谢大家关心，我会更坚强地回到舞台。”
评论里，有几条评论十分刺眼。
“硫酸怎么没泼准点？”
“整容脸，丑八怪。”
“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就应该下地狱。”
她截下那几条，尤其是最后一条，正是姜知恩的发言。
然后切回小号，发给私生饭。
【有时候觉得，他们说得对。我好像真的不配得到爱。】
几乎是秒回。
【不！你值得！你是天使！】
童璐几乎能想象屏幕那头急促的呼吸，颤抖的手指。
她慢慢打字，像在喂食一头焦躁的野兽。
【我不是天使。我是阴沟里的老鼠。所以高中时，那个人才那样对我。现在，指使人泼我硫酸的，还是她。】
【她是谁？告诉我！那个霸凌者是谁？！】
童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讲述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有被反锁的厕所隔间，有写满“花国猪”“去死”的课本，有被剪成碎布的校服，有天台上冰冷的寒风和被迫下跪的膝盖。
还有一条昂贵的钻石项链，如何莫名出现她的书包夹层。
【她叫了校长和老师，没有人信我。他们看着我，好像我真是个小偷。】
【她逼我退学。我跪下来求她，她笑着用鞋尖抬起我的下巴，说：“你这种底层垃圾，也配和我呼吸一样的空气？”】
私信对话框沉默了半晌。
然后，爆发出滔天的怒火。
【我要杀了她。这个垃圾必须死。】
童璐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然后轻轻落下。
【别做傻事。她家很有势力，你会有麻烦。】
【我不怕。梨拉，你的痛苦，由我来终结。交给我。】
童璐没有再回。
她删除了所有聊天记录，退出小号。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小号更新频繁。
一张模糊的照片，中心被簇拥的女生，是姜知恩。
【为什么霸凌者，总是没有愧意？】
一首抄写的诗。
【在黑暗的河流上，漂浮着我破碎的倒影。】
一张特写。
纤细的手臂上，靠近手腕处有几道新鲜的红痕，像是用钝器划出来的。
每一张图，私生饭都会点赞。
不仅如此，他会在半夜给她打电话安慰她。
他会在深夜敲宿舍门，留下一个小熊娃娃，告诉她别害怕，有他在。
他会偷走她房间里的刀，告诉她不要伤害自己。
……
这天。
粉丝见面会安排在下午。
童璐穿着打歌服，化着精致的妆，对每一个上前来的粉丝微笑、握手、签名。
队伍缓缓移动，直到那个身影出现。
他很高，却很佝偻，像是想把整个人缩进不合身的宽大外套里。
帽子、口罩、墨镜，遮得严严实实。
即使是在允许遮掩的场合，也显得过分怪异。
他走到童璐面前，放下专辑的手在微微发抖。
童璐抬头，目光透过墨镜，似乎想看清后面的人。
她露出最温暖的笑容，声音甜软。
“你叫什么名字呢？谢谢你的支持。”
那人喉结滚动，摘下墨镜。
右眼处是一个凹陷的空洞，周围皮肤扭曲褶皱。
左眼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童璐，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狂热、羞怯、痛苦，还有某种献祭般的决绝。
周围有粉丝发出低低的吸气声。
童璐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甚至更加柔和。
她微微倾身，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空洞的眼眶边缘，一触即分。
“很痛吧？”她轻声问，眼神里满是纯粹的怜惜。
郑都尹猛地一颤，剩下的那只眼睛瞬间蒙上水汽。
他张了张嘴，嘶哑含糊的声音挤出喉咙。
“郑……郑都尹，我的名字。”
“都尹哥，”童璐自然地称呼，将签好名的专辑双手递给他，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指，“谢谢你的支持。初舞台的时候，你也站在第一排，对不对？我记得你特别的装扮。”
郑都尹用力点头，接过专辑抱在怀里，像抱住圣物。
他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快步离开，背影仓皇又激动。
那天深夜，童璐的小号更新。
【今天见到了一位特别的支持者。他让我觉得，或许这世上还有人愿意看见真实的我，哪怕我不够好。可那些恨我的人，他们只想把我拖回地狱。如果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冷酷，该多好。】
私信如期而至。
【你不是他们！你是纯洁的！脏的是他们！】
【那个霸凌你的女人，她必须付出代价。】
童璐看着最后一条私信，关掉了手机。
窗外，汉城的夜，深不见底。
……
汉城酒店，水晶吊灯将宴会厅照得恍如白昼。
姜知恩一身高定晚礼服，香槟色裙摆流转着细腻的光泽。
她挽着未婚夫金载沅的手臂，巧笑倩兮。
她是今天晚宴的焦点之一，身为姜家的小女儿，她受尽宠爱。
身边站着的未婚夫，比当红男星还要帅气。
阳台的阴影里，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瘦高男人静静站着。
他手里托着空盘，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锁定在姜知恩身上。
那只独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专注。
他放下托盘，手伸进制服内袋，摸到一个硬物。
晚上九点二十分。
忽然，宴会厅角落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呛人的烟雾迅速弥漫。
“什么东西？阿西吧。”
“着火了！”
人群瞬间炸开，惊叫声和哭喊声响成一片。
人们惊慌失措地涌向出口。
姜知恩被金载沅拉着往外跑，高跟鞋崴了一下。
紧接着，人群就将他们冲散了。
“载沅哥！”
姜知恩呼喊着。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盯着她的身影从弥漫的烟雾中出现在她面前。
姜知恩还没看清来人，只觉得胸口传来剧烈的痛楚。
她低下头，看见一截金属柄正嵌在自己精致的礼服前襟，鲜红色迅速洇开。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看到一张戴着口罩，只有一只眼睛的脸。
刀被拔出，又刺入。
一下，又一下。
姜知恩倒在地上，目光涣散地看向璀璨的水晶吊灯。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狼狈。
混乱中，袭击者没有逃。
他站在原地，摘下口罩，扔掉了沾血的刀。
保安和冲进来的警察迅速将他按倒在地。
郑都尹的脸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嘴角却扯出一个满足的微笑。
他的右手臂被扭到身后，刺青的那只眼睛正好朝上，对着天花板的灯光，仿佛在凝视什么。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
郑都尹对所有指控供认不讳。
自制炸弹、蓄意谋杀、犯罪预谋。
动机？他咧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这个该死的社会，有钱人都该死。”
“为什么刺这只眼睛？”
警察指着照片上他手臂的刺青。
郑都尹低下头，温柔地吻了吻那只刺青的眼睛，眼神恍惚，像是在注视云端的神只。
那是童璐新专辑画报里的右眼。
“这是我的光。”他喃喃道，“我替我的光，清扫了灰尘。”
他拒绝再说任何话，拒绝律师。
警方调取了他的网络记录，社交账号干净得像新注册的，浏览记录除了一些普通新闻和论坛，什么都没有。
那个承载了他美好回忆的s号，早就被他注销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他不能让天使沾染一点黑暗。
童璐是在排练间隙得知消息的。
经纪人压低声音告诉她。
“太可怕了，昨晚汉城大酒店的晚宴，有个集团千金被人当众捅死了，据说是报复社会。”
童璐怔了怔，脸上血色褪去，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恐惧。
“怎么会……天啊……”
她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
经纪人拍拍她的背，“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有私生饭跑到宿舍了吗？最近公司也会加强你们的安保。”
经纪人匆匆离去，练习室里只剩下童璐一个人。
音乐还在空放，是节奏明快的舞曲。
她慢慢走到墙边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妆容完美，眼神清澈，脖颈修长，左手腕的绷带已经拆了，留下一道浅粉色的新疤。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疤痕。
然后，她对着镜子，弯起了一个微笑。
镜子里的女孩眼神深不见底，映不出丝毫光亮。
她拿出私人手机，点开s。
查找郑都尹的账号，显示搜索失败，就像从未存在过。
童璐关掉手机屏幕。
霸凌者，就该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