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璐用行动告诉顾商言,她不是摆在家里好看的摆件,也不是什么小雀小猫小狗,而是一个会哭会笑会撒娇的女人。
当她的指尖慢慢下移,解开顾商言衬衫的前几个扣子,抚上他的喉咙的时候。
顾商言的眼睛却陡然睁开,将童璐推开。
琴房光滑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一丝丝渗进她的皮肤里。
手肘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大概是刚才被他推开时,直接撞在地上的后果。
她抬头,不解地看向顾商言。
“顾商言,”她撑着发疼的手臂,试图自己站起来,“你什么意思?我有这么让人讨厌吗?”
“还是说……”她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是为了你心里那个白月光,守身如玉?”
但顾商言什么也没说,绕过还坐在地上的她,径直离开了琴房。
顾商言离开别墅,让司机直接开往他名下的一家地下拳击场。
车子驶入霓虹闪烁的都市深处,最后停在一个看似废弃仓库的门口。
进去之后,却是另一番天地。
巨大的铁笼围起的拳击台上,两个只穿着短裤的拳手正在搏命。
没有太多规则,拳拳到肉,鲜血和汗水四处飞溅。
台下围着的人群疯狂叫嚣着。
顾商言在视野最好的卡座坐下,立刻有人奉上酒水。
他随意下了个注。
陈特助在一旁低声解说:“老板,您押注的那个瘦高个,叫阿杰。家里老妈得了癌,需要钱,才来打这种黑拳。挺拼的,就是底子差了点。”
台上,那个叫阿杰的年轻人,确实很拼。
他不如对手壮硕,一次次被重拳打倒,脸上早已鼻青脸肿,嘴角破裂,血糊了半张脸。
但他每次倒下,都用颤抖的手臂撑着地面,晃晃悠悠地又站起来,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倔强。
顾商言面无表情地看着。
周围的欢呼声似乎离他很远。
他看着那鲜红的血,看着那原始的暴力,心底那股因女人的靠近产生的戾气,似乎才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阿杰又一次被狠狠撂倒。
这次,他挣扎了几下,没能再爬起来。
裁判读秒结束,对手举起手臂接受欢呼。
顾商言看着那个倒在台上的年轻人,侧头,对站在身后的陈骁吩咐:“给他一笔钱,够他母亲治病。”
“是,老板。”陈骁立刻应下。
从地下拳击场回去的路上,车厢里一片寂静。
窗外的流光溢彩掠过顾商言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刚刚的场面似乎消耗掉了他体内多余的负面能量,戾气消散了些。
他下意识抬手,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柔软的触感。
推开她,是本能。
但现在,冷静下来,他脑海里浮现出女人跌坐在地上时,那双委屈和愤怒的眼睛。
莫名地,他生出几分愧疚之意。
那女人,因为他毫不留情的拒绝,恐怕会多想。
他又给陈骁打了个电话,“准备些珠宝,哄女人开心的那种。送到别墅。”
想到回去后,沈嫣可能还需要他费心去哄,去解释,他就觉得有些头大。
他并不擅长这个。
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女人,毕竟是他自己一手宠出来的,是他允许她靠近,才让她有了撒娇的底气。
他捏了捏手指,又缓缓松开。
毕竟,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是干净的。
顾商言闭上了眼睛,记忆不受控制地将他拉回了那个充满廉价香粉气的童年。
九岁以前,他没有名字。
那条暧昧灯光的巷子里,所有人都叫他“野种”。
他是流莺的儿子,天生就该待在泥沼里。
那个女人,生得极美,即使穿着廉价裙子,眼角眉梢也带着一种勾人的风情。
她会对着一面缺了角的镜子,仔细地描画眉毛,胭脂有时候会不小心蹭到颧骨上,红得刺眼。
她从不让他喊她“妈妈”,怕这称呼会影响她招揽那些客人。
他每天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听着隔板那边传来的声响和调笑。
直到他六岁那年,女人得了病,全身溃烂得厉害。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悄无声息地死在了那个破屋子里。
他始终记得那个样子,所以对女人产生了恐惧和厌恶。
他也痛恨那些男客,正是他们的不自爱,导致女人得病死去。
从那以后,他连那个勉强称之为“家”的地方也没有了。
他开始在街上流浪,靠一切手段过活。
直到九岁那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
他正蜷缩在一个相对避风的垃圾桶旁,啃着一个发霉发硬的馒头。
几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停在了巷口,堵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下了车,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威严的老人。
老人身上的气场让小小的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他龇着牙,挥舞着脏兮兮的拳头试图反抗,却被轻易地制服,像拎小鸡一样被塞进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顾商言这才知道,男人是他的外公,还是黑白两道都闻名的大佬。
而那死去的女人,是外公从未承认过的私生女。
顾商骞的两个儿子,都先后死在了仇家手上。
顾家几乎绝后。
费尽周折,顾商骞才找到了这个流落在外的,带着顾家血脉的外孙。
顾商言被带回了顾家。
顾商骞亲自教他读书,教他格斗,教他如何在黑暗中生存。
顾商言的天赋在顾商骞严苛乃至残酷的培养下被彻底激发。
他学东西快得惊人,格斗、射击、商战、道上规矩……
他迅速成长为一个手段狠厉的少年。
他的眉眼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却多了比顾商骞更甚的冷漠与坚硬。
他不再是那个巷子里的“野种”,他是顾商言,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
顾商言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些混乱肮脏的记忆,瞬间退去。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
回到别墅,已是深夜。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卧室的方向,那盏灯,今晚依旧没有亮。
他眸光微动,没说什么,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洗了个澡,冲掉从拳击场带回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换上睡衣,正准备入睡。
“叩叩叩——”
轻轻的,带着点犹豫的敲门声响起。
顾商言眉头蹙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
童璐没穿睡衣,而是用一床被子把自己整个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张白皙小巧的脸,和一双因为哭过而显得愈发水润的眼睛。
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看起来可怜巴巴。
“顾商言……”她声音带着鼻音,“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她仰头看着顾商言,“我知道……我知道你可能不想碰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我能不能要你的一个枕头?就一个就好。这样……我抱着它,闻着上面你的味道,我也会觉得……是你在陪着我。我就不害怕了。”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起来,仿佛随时会再掉下眼泪。
顾商言看着她这副样子,听着她这番卑微到尘埃里的话,心头的愧疚感,又放大了些许。
他沉默地看着她。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