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清晨总是带着几分难得的清爽,昨夜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梧桐叶的清新气息,连平日里聒噪的蝉鸣都歇了几分。天刚蒙蒙亮,佳美包装家属院的水泥路上就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
杨俊男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身姿挺拔,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更衬得他眉眼清俊。他跑得不快,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的林雪。晨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在微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杨俊男,你跑慢点!”林雪的声音带着点娇喘,从身后追了上来。她穿了件白色短袖和浅蓝色运动短裤,乌黑的长发扎成了高马尾,随着奔跑的动作一甩一甩,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沾湿,贴在白皙的额头上,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她手里还攥着那本牛皮笔记本,跑起来的时候,笔记本的边角在风里轻轻晃动。
杨俊男闻声放慢脚步,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谁让你昨晚熬夜整理采访笔记,早上起不来,现在跑不动了吧?”
“还不是因为你!”林雪白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昨晚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事,结果聊到半夜,害得我都没来得及整理李师傅的采访内容。”
两人边跑边聊,沿着家属院的小路朝着厂区的方向慢慢晃去。这条路他们从小跑到大,路边的每一棵梧桐树、每一块斑驳的路牌,都刻着他们的童年记忆。小时候,他们总爱在这条路上追逐打闹,杨俊男跑在前头,林雪跟在后面喊着他的名字,清脆的笑声洒满了整条小路。如今两人都长大了,再跑在这条路上,心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滋味。
“说真的,”林雪喘匀了气,凑近杨俊男,声音压低了几分,“昨晚你说林阿姨话里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杨俊男的脚步顿了顿,眼神沉了沉:“我也说不准。但我总觉得,林阿姨提到大股东账目时的反应很不对劲。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却又不敢说。结合我爸说的原料供应延迟,还有家属院里老人们议论的奖金拖欠,这事儿绝对没那么简单。”
他的话音刚落,两人就拐过了一个弯,前方不远处,就是厂区的大门。大门旁边的公告栏赫然出现在视线里,那是一块两米多高的蓝色公告栏,平日里贴着些安全通知、放假安排,还有厂里的先进员工表彰名单,是家属院和厂区的“信息枢纽”。
往常这个时间,公告栏前总是冷冷清清的,今天却有些不一样。公告栏前围了两三个人,都是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他们低着头,看着公告栏上刚贴上去的白纸,眉头紧锁,嘴里还低声嘀咕着什么。
杨俊男的心里莫名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拉着林雪的手腕,加快了脚步:“走,过去看看。”
林雪被他拉着,踉跄了两步,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快步走到公告栏前,挤开围在前面的工人,目光落在那张崭新的白纸上。
白纸是打印出来的,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格外醒目——佳美包装 关于筹划控制权变更的停牌公告。
“佳美包装”杨俊男下意识地念出了标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公告上的内容,手指紧紧攥着林雪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林雪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杨俊男,你抓疼我了。”林雪低声提醒道,目光也落在了公告上。当她看到“控制权变更”“停牌”这几个字眼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几分。
杨俊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手,却顾不上道歉。他蹲下身,凑近公告栏,眼睛死死地盯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像是要把这些字都吞进肚子里。林雪也跟着蹲了下来,手里的牛皮笔记本“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屏住呼吸,看着公告上的内容。
公告上的文字像一把把小锤子,狠狠砸在两人的心上。
“本公司控股股东中港包装(香港)有限公司正在筹划控制权变更相关事项,该事项可能涉及公司实际控制人变更,对公司构成重大资产重组”
“为保证信息披露的公平性,维护广大投资者的合法权益,避免公司股价异常波动,经公司申请,本公司股票自xxxx年xx月xx日起停牌,预计停牌时间不超过10个交易日”
“停牌期间,公司将尽快核实相关事项并履行信息披露义务,敬请广大投资者注意投资风险”
杨俊男的指尖在公告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控制权变更”四个黑体大字上。他的指腹反复摩挲着这几个字,眉头越皱越紧,眉心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控制权变更”?”
!林雪终于回过神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牛皮笔记本,指尖冰凉,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不可能吧?佳美包装是咱们这儿的老牌企业了,多少人靠着这家厂子吃饭,他们怎么能说卖就卖?”
围在旁边的工人听到两人的对话,也纷纷开口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人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唉,我就知道要出事。这几个月厂里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原料迟迟不到,奖金发不下来,原来是大股东要卖厂子啊!”
“可不是嘛!”另一个年轻工人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们这些工人干了这么多年,说裁员就裁员,说卖厂就卖厂,我们的饭碗怎么办?”
“听说大股东在外面欠了不少钱,这次卖厂子,怕是为了套现还债吧?”
工人们的议论声像一根根针,扎进杨俊男和林雪的耳朵里。杨俊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抬起头,看向厂区的方向。晨曦中,厂区的烟囱沉默地矗立着,往日里这个时候,烟囱里早就冒出了袅袅炊烟,今天却冷冷清清的,看不到一丝烟火气。车间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的保安亭里,保安正靠在椅子上,愁眉苦脸地抽着烟。
他突然想起了父亲昨晚说的话——“佳美包装,这次恐怕真的要变天了”。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担忧,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感。
林雪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也沉甸甸的。她翻开牛皮笔记本,拿出笔,飞快地把公告上的关键信息抄了下来。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杨俊男,你看,”林雪指着公告上的一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公告里说,事项可能涉及实际控制人变更,构成重大资产重组。这说明,不是简单的股权转让,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阴谋。”
杨俊男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目光落在那句话上。他是学金融的,自然明白“重大资产重组”意味着什么。这往往伴随着资产剥离、股权转让、公司并购等一系列操作,而在这些操作的背后,往往藏着资本的贪婪和算计。
“中港包装(香港)的资金链肯定出了问题。”杨俊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我记得之前查过,中港包装(香港)的母公司在海外有一笔巨额美元债,下个月就要到期了。他们现在筹划控制权变更,很可能是想通过转让佳美包装的股权,套现还债。”
“那他们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员工的死活?”林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妈在财务部干了十几年,我爸在车间干了一辈子,他们把青春都献给了这家厂子,难道最后只能落得个失业的下场吗?”
杨俊男沉默了。他看着公告栏上的白纸黑字,看着周围工人们焦虑的脸庞,看着远处沉默的厂区,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他是杨建国的儿子,是佳美包装家属院的一份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家厂子被资本吞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靠着厂子吃饭的工人们失去饭碗。
他抬起头,看向林雪。晨光落在林雪的脸上,她的眼睛红红的,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光芒。手里的牛皮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公告的关键信息。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林雪,”杨俊男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雪用力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嗯。我们要查清楚,中港包装(香港)到底想干什么?他们所谓的控制权变更,到底藏着多少猫腻?我们要为那些工人,为我们的父母,讨一个说法。”
杨俊男的目光再次落在公告上的“佳美包装”上,这串代码像是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里。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林雪,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读书的学霸和校花了。他们要踏入这场资本的漩涡,用自己的知识和勇气,去揭开这场控制权变更背后的真相。
围在公告栏前的工人们渐渐散去了,他们的脚步沉重,背影萧瑟。公告栏前只剩下杨俊男和林雪两个人,蹲在晨光里,看着那张冰冷的公告。
风吹过,卷起公告的一角,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即将破碎的梦。
杨俊男缓缓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看向林雪,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笑容:“走吧,我们回去整理线索。这场仗,我们必须打赢。”
林雪也站起身,紧紧攥着手里的牛皮笔记本,点了点头。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的身上,给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晨跑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两人并肩朝着家属院的方向走去,脚步坚定,再也没有了来时的轻松惬意。
公告栏上的那张白纸,像一道惊雷,炸响在佳美包装家属院的上空,也炸响在了两个年轻人的心里。一场关于青春、资本与守护的战争,就此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