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寂灭静室的瞬间,浓郁的死亡气息如同粘稠的冰水,瞬间裹挟了众人。与静室内那种平和、空无的寂灭道韵截然不同,外界的死气充满了暴戾、混乱、以及无数亡魂怨念交织而成的疯狂低语,无孔不入地试图侵蚀生灵的心智。
举目四望,天地一片昏沉。并非黑夜,而是上空积聚的厚重死气阴云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只有一种惨淡的、仿佛濒死夕阳余晖般的灰蒙蒙光亮,勉强照亮这片大地。脚下是干裂、呈现灰黑色的土地,零星点缀着惨白的碎骨与不知名生物的腐朽残骸。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腐殖以及一种类似金属锈蚀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
远方,地平线的尽头,隐约可见白色的“浪潮”在蠕动,那是无边无际的亡灵骨海。低沉的嘶嚎与骨骼摩擦的“咔嚓”声汇成一片模糊不清的背景噪音,如同这片死亡世界的永恒主题曲,时刻提醒着众人所处的绝境。
“死气浓度比预想中还要高,神识探查范围被严重压制了。”穆老面色凝重,他的金丹神识原本足以覆盖方圆数十里,此刻却只能勉强延伸出数里,再远便如同陷入泥沼,被混乱的死气与怨念干扰,模糊不清。
冰澜仙子默不作声,但周身寒气自然流转,将试图靠近的污浊死气冻结、排开,在她脚下形成一小片冰洁区域。她的清冷眸光扫视四周,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袭击。
血鸢则显得稍微适应一些,血魔道本身也涉猎负面能量,但她依旧小心翼翼,低声道:“主上,此地死气过于精纯狂暴,夹杂着古老战场的杀伐意念,长时间停留,恐会侵蚀道基,需以真元护体。”她同时将狂刀与玉扇书生用一层薄薄的血光护住,避免他们被死气侵染。
陈默站立在最前方,身姿挺拔。他并未刻意运转元力排斥死气,眉心的寂灭印记微微发热,周围那狂暴的死气在靠近他身体尺许范围时,竟如同遇到了君王般,变得温顺起来,甚至有一丝丝极其精纯的死亡本源被印记悄然吸收,转化为微不可查的寂灭元力补充自身。寂灭,本就是死亡的更高形态,统御万灵终结。
“无妨,跟紧我。”陈默语气平静,他摊开手掌,心神沉入神魂中那个关于“归墟之眼”的模糊坐标。坐标并非具体的地图,而是一种玄妙的方位感应,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弱灯塔指引。他闭目感应片刻,伸手指向一个方向,“这边,距离不近,途中恐多险阻。”
他所指的方向,正是那片亡灵骨海蠕动的方向,甚至可以说是深入骨海腹地的方位!那里的死气浓度明显更高,天空的阴云也更为厚重,隐隐有雷光(死气雷霆)在其中窜动。
穆老与冰澜仙子脸色微变,但并未提出异议。既然选择了跟随陈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寻求那一线生机。
“出发。”陈默没有犹豫,率先迈步。他并未召唤出大量的恐龙,此地情况不明,庞大的生命气息容易引来围攻。他只将那头最早跟随他、动作最为敏捷矫健的迅猛龙首领“灰影”召唤出来,负责在前方数十丈处侦查警戒。融合了寂灭气息的灰影,其皮毛呈现出一种暗灰色,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眼神锐利,动作悄无声息,如同幽灵。
一行人沉默地在荒芜死寂的大地上前行。速度不快,尽量收敛气息,避开地面上一些明显散发着诡异能量波动的区域,比如某些不断冒出黑色气泡的泥沼,或者萦绕着绿色鬼火的骨堆。
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并未遭遇成建制的亡灵队伍,只有一些零散的、漫无目的游荡的骷髅。这些低级骷髅大多残缺不全,魂火微弱,感应到生人气息后,会本能地扑上来,但往往还没靠近,就被冰澜仙子的冰锥、穆老的青木指劲或血鸢的血色丝线轻易击碎。陈默甚至没有出手,只是默默感受着这片天地间流淌的死亡法则,与自身寂灭道种相互印证。
他的神识虽然范围受限,但质却极高,在寂灭道韵的加持下,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些骷髅魂火的结构,以及它们之间通过死气形成的微弱精神链接网络。
“这些低阶亡灵似乎被某种更高级的意志影响着,并非完全无序。”陈默心中暗忖,这让他对那逃遁的魔影更加警惕。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地面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深不见底,从中喷涌出炽热的地煞阴火与污浊的毒气。一些地方的空间结构也显得不稳定,偶尔会出现细微的、肉眼难辨的黑色裂缝,散发出切割一切的危险气息。这是陨神禁地本身的环境险恶,如今在亡灵天灾的冲击下,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和危险。
“小心空间裂缝!”陈默出声提醒,同时施展初步领悟的【冥步】,身形如鬼魅般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突然出现在身侧的细微黑线。那黑线掠过,将地面无声无息地切出一道深痕。
众人心中凛然,更加小心翼翼。
“吼!”
就在这时,前方负责侦查的灰影发出一声短促而急促的低吼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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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眼神一凝,抬手示意队伍停止。众人立刻收敛气息,借助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隐藏身形。
只见前方数里外,一片相对平坦的荒原上,正在发生一场惨烈的战斗——并非针对他们,而是亡灵之间的内战!
交战的一方,是潮水般的普通骷髅,兵种杂乱,但数量极其庞大。而另一方,则是一支装备相对精良、阵型严整的骸骨军团!这支军团前排是手持骨盾和锈蚀刀剑的骷髅战士,中间是握着骨弓的骷髅射手,甚至还有几头体型庞大的骷髅猛犸作为冲击单位,以及少数漂浮在空中、穿着破烂法袍、手持骨杖的骷髅法师!
它们协同作战,效率极高。骷髅战士结阵防御,骷髅射手抛射出一片片蕴含着死亡能量的骨箭,骷髅猛犸冲锋践踏,而骷髅法师则吟唱着晦涩的咒文,召唤出大片的骨矛、死亡波纹,甚至给前方的骷髅战士加持上灰色的护盾。
在这支精锐骸骨军团的后方,一座由无数头骨垒砌而成的高台上,端坐着一具身披残破黑色铠甲、手持双手白骨巨剑的骷髅。它眼眶中的魂火并非普通的幽蓝色,而是带着一丝暗金,气息强大,堪比筑基后期甚至假丹境界的修士!它似乎是指挥官,偶尔挥动巨剑,发出无声的精神指令,调整着军团的阵型。
“亡灵……在互相吞噬进化,并且形成了军队?!”穆老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一幕超出了他的认知。通常亡灵都是混乱无序的,但眼前这支军团,明显有着严明的纪律和战术。
“那个指挥官,魂火品质很高,蕴含着一丝古老的气息,可能保留了部分生前战斗本能。”冰澜仙子清冷地道出关键。
陈默目光深邃,他感应到那骷髅指挥官的精神波动中,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眉心印记微微悸动的熟悉气息——属于那魔影的死亡法则印记!虽然很淡,但确实存在。
“是它搞的鬼。”陈默沉声道,“它在整合亡灵,培养爪牙。这支军团,很可能是在清剿周边不稳定因素,或者是在执行某种狩猎任务。”
仿佛是为了印证陈默的话,那支精锐骸骨军团很快将以十倍数量扑来的杂牌骷髅海击溃、吞噬。获胜之后,它们并没有停留,而是在那骷髅指挥官的带领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朝着另一个方向开拔,那个方向,隐约指向陈默他们感应的“归墟之眼”坐标。
“它们前进的方向,与我们大致相同。”血鸢低声道,脸色不太好看。
“看来,那魔影不仅没死,还在我们前方布下了罗网。”陈默眼神冰冷,“它知道我们要去归墟之眼。”
这个推断让众人心情沉重。前路不仅有禁地本身的凶险,无穷无尽的亡灵天灾,现在还要面对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强大敌人。
待那支骸骨军团远去,陈默等人才重新上路。接下来的路程,气氛更加压抑。他们遇到了更多亡灵之间互相征伐吞噬的场景,也远远避开了几支规模更大、气息更恐怖的亡灵军团。甚至有一次,他们目睹了一头长达数百丈、由无数巨龙骸骨拼接而成的骨龙,从头顶的阴云中飞过,那恐怖的龙威混合着死亡气息,让除了陈默外的所有人都感到神魂颤栗。
陈默则趁机收集了一些被打散的、品质较高的骷髅魂火,以及一些蕴含特殊死亡能量的骨骼材料。寂灭道种赋予他的能力,让他可以初步解析这些死亡造物,从中汲取有用的死亡道则碎片,或者用于以后炼制一些特殊的法器、符箓。
数日后,一行人抵达了一片巨大的峡谷边缘。峡谷对面,是一片更加黑暗、死气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区域,那里就是坐标指示的“归墟之眼”大致所在。而峡谷下方,则是奔腾咆哮的……冥河!
那是一条宽阔无比的河流,河水呈现粘稠的暗黄色,翻滚着无数痛苦的怨灵面孔,发出无声的哀嚎。河面上弥漫着腐蚀神魂的黄色雾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河水本身蕴含着强大的侵蚀与吞噬之力,寻常生灵触之即化,连灵魂都会被卷入河底,永世沉沦。
唯一的通道,是横跨在冥河之上的一座巨大石桥。石桥古朴斑驳,不知是何材质,在冥河之水的侵蚀下依旧屹立不倒。但桥面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各种亡灵生物,其中更有一股强大的气息盘踞在石桥中央,仿佛守门之将。
那是一头变异的骸骨巨兽,形似鳄鱼与蜈蚣的结合体,身长超过二十丈,周身骨骼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属光泽,布满了尖锐的骨刺。它的头颅巨大,吻部开裂,露出层层叠叠的利齿,尾巴则是由数十节锋利的骨节组成,如同巨大的链锯。它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而且其魂火凝实,带着一股蛮荒的凶戾之气,远非之前那些骷髅指挥官可比。
在它周围,簇拥着数百名身披重甲、手持长柄骨斧的骷髅卫士,每一个都有筑基期的实力。
“冥河阻路,石桥关卡……”穆老面色难看,“此兽凶悍,强闯恐难。”
冰澜仙子观察着冥河与石桥:“冥河之水污秽蚀魂,无法飞渡。此桥是唯一通道。那守桥骨兽气息锁定八方,避无可避。”
血鸢感应着那骨兽的气息,娇躯微颤:“主上,此兽魂火中被种下了极强的追踪印记,与我们之前感应到的同源!它是在这里专门等着我们的!”
陈默凝视着石桥上的庞大骨兽,又看了看身后远方那隐约传来的、越来越多的亡灵躁动气息——他们一路行来,虽然尽量隐匿,但终究无法完全避开所有亡灵,恐怕行踪已经暴露,更多的追兵正在合围。
前有强敌拦路,后有追兵逼近。
形势,瞬间危急到了极点!
陈默眼神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起了冰冷的战意。他缓缓抬起手,灵魂链接中,恐龙世界空间内的所有战兽都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开始躁动、咆哮。
“既然避不开,那就杀过去!”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穆老,仙子,你们护住狂刀和书生,负责清理杂兵和策应。”
“血鸢,你随我正面牵制那骨兽。”
“灰影,带领你的族群,干扰它们的阵型,狙杀骷髅法师和弓手。”
一道道指令清晰下达。
最后,陈默心念一动。
“霸王榄!棘龙!蛮龙!甲龙群!风神翼龙!降临!”
轰!轰!轰!
空间剧烈扭曲,一道道庞大、狰狞、携带着蛮荒死寂气息的身影,咆哮着撕裂虚空,悍然降临于冥河岸边!霸王榄那山岳般的身躯再次出现,脚踏大地,暗金色的竖瞳死死锁定了石桥中央的变异骨兽,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充满了挑衅与战意!
棘龙张开巨大的吻部,蛮龙捶打着胸膛,甲龙群挥动尾锤,风神翼龙展开遮天巨翼!
寂灭龙群,再临世间!
这一次,它们将在这亡魂汇聚的冥河之畔,为了生存,为了追随主人的脚步,与强大的亡灵守桥者,展开一场决定生死的血战!
战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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