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刚刚将马蹄疾送入城主府,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管家,五十来岁,衣着体面,看到马蹄疾手中的榜文,急忙拱手行了一礼,道:“是揭榜的先生吧!里面请,城主和夫人等候多时了。”
进得后院,到了一处精致闺阁前,城主和城主夫人都迎了出来。城主是个富态的中年人,面带忧色;夫人雍容华贵,但眼圈红肿。看了马蹄疾一眼,见其貌不扬,衣着普通,有些不以为然,道:“先生真能治小女吗?此前来了十几位名医,都束手无策。”
马蹄疾本就会察言观色,又岂有不知他们眼中的轻视之意,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不与计较,哈哈笑了两声道:“小病耳,天下之病就没有俺治不了的,看着吧!”语气自信从容。
马蹄疾说完便向里走去,城主府管家急忙上前拦下,道:“你不能进去,小姐闺房,岂是外男可入?”
马蹄疾看了看城主和城主夫人一眼,想看看他们什么态度,见二人亦是一副不以为然,似乎默许了管家的阻拦。他淡淡道:“是你们要治病,又不让我进去看病人,你叫我怎么治病?悬丝诊脉?可惜我没带丝线。”
官家道:“千金之躯,岂是你能随便碰的。你可以说说治法,我们让人操作。”
马蹄疾也怒了,道:“那你们还治不治了?不治俺可走了。令媛的病,若俺所料不差,应是邪寒入体,阻塞心脉,再拖两个时辰,神仙难救。”他转身欲走。
城主夫人听说他不治了,而且女儿只有两个时辰,心里一急,也顾不得礼数了,道:“老爷,女儿都要死了,还要那些俗礼吗?要是女儿死了,我跟你没完!”说着哭了起来。
见夫人发怒,耍起了威风,城主不得不妥协,挥了挥手道:“治吧!治吧!俺不管了,只要救活馨儿,怎样都行。”
马蹄疾近前一看,闺房内布置雅致,床上躺着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正是裴兰馨。虽然五官精致,曲线玲珑,但脸色死灰,苍白无力,呼吸微弱,眉心一股黑气萦绕,确是命悬一线。他立即对着身边人喊道:“你们散开一点,我要施术,若再晚来一步,就只能去地府要人了。”
身边亲人见他说得严重,又见他气度不凡,立即散了开去,退到门边。
马蹄疾命侍女将城主千金扶了起来,让她靠坐在床头。看着她坐定,马蹄疾隔空施出一股精纯的阳气注入城主千金体内,手掌离她身体三尺,便有淡金色气流源源不断输入。人们只看见一股股气体如烟如雾,源源不断的向小姐体内而去,小姐灰败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润,俱都咋舌不已,暗道真是神仙手段。
马蹄疾刚收回灵气,小姐便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但身体却是无力,虚弱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城主夫人见女儿醒转,扑上前握住她的手,喜极而泣:“馨儿,你终于醒过来了,啊!太好了!是这位先生救了你。”
馨儿立即转向马蹄疾,眼神感激:“谢谢先生救我,不知先生怎么称呼?”声音虽弱,但清晰。
夫人见女儿没有介绍自己,急忙对马蹄疾道:“先生,我女儿叫兰馨,裴兰馨。”
“兰馨姑娘,在下姓马,名蹄疾,叫我马先生就好。不过,你只是暂时醒了过来,邪寒未根除,如果不进行后续医治,还会昏迷,且下次会更严重。”马蹄疾正色道。
城主和城主夫人都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刚才的轻视一扫而空,立即点头哈腰的道:“先生,刚才是老夫失礼了,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勿怪。请先生务必救小女彻底康复,酬劳任你开口。”
马蹄疾只是挥了挥手,没有说话,示意他们安静。
看着馨儿眼里露出祈求,马蹄疾从怀里掏出一颗赤红色药丸,异香满室,放进了馨儿嘴里,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
马蹄疾看了馨儿一眼,道:“现在你马上便要入厕,拉下秽物后便会变得生机勃勃脱胎换骨了,赶快去吧!那是你体内的寒毒杂质。”
马蹄疾话完,馨儿肚子便一阵翻动并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她脸一红,急忙捂住肚子在侍女搀扶下向厕里跑去。
片刻后,馨儿回来,拉了一堆黑漆漆、散发恶臭的污秽之物后,感觉自己舒服极了,浑身轻松,甚至充满了力气。她蹦跳着跑进了屋,脸色红润,眼睛明亮,与刚才判若两人。
看到马蹄疾,馨儿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道:“马先生,我完全好了,我的病完全好了,我甚至还有用不完的劲,真的太谢谢你了,真的。”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城主和城主夫人再度向马蹄疾道谢,城主更是直接奉上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一盒金元宝。“先生,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请务必收下。”
马蹄疾见她确实已经好转,道:“既然你已经完全好了,那我也该走了,这些黄白之物,于我用处不大,你们留着吧。再见了。”他挥袖一拂,锦盒盖上,推了回去。
马蹄疾说完就向外走去,城主和城主夫人急忙拦住了他,道:“先生,怎么能说走就要走呢!至少你得让我们有所表示啊!要不,先生可有什么需求?只要我们能做到,绝不推辞。”
“不用了,俺还忙着呢!有缘自会再见。”马蹄疾婉拒。
裴城主道:“我答应你任何条件和要求,你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哪怕……哪怕想把小女许配给你……”他看了一眼女儿,发现女儿正偷偷看着马蹄疾,脸颊绯红。
“算了吧!俺啥也不缺,啥也不要,忙你的去吧!”说完,马蹄疾一个金光闪射,人便凭空消失在原地,如幻影般出现在了汉迪和萱萱站立的地方,留下城主一家目瞪口呆。
“师父,你回来了,城主千金医治好了吗?”萱萱拉着师父的衣角,汉迪也跑过来问道。
“放心吧!有师父出手,就没有师父治不好的病,当然已经好了。那姑娘是中了寒潭阴虱的毒,寻常药物难解,我用纯阳灵气逼出毒素,再辅以九阳丹,自然药到病除。”马蹄疾轻描淡写。
“师父真厉害!”汉迪和萱萱发自内心的赞叹道,对师父的崇拜又加深一层。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出发。”马蹄疾挥袖,再次启程。
汉迪挥了一下手,天马在前开路,汉迪紧随,萱萱和师父落在最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城外奔去。这次官差再不敢阻拦,恭敬放行,目送他们远去。
城主府内
“明明人刚才还在呢!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呢!人去哪儿了呢?”城主揉着眼睛,不敢置信。
城主和城主千金及夫人都张大了嘴巴,城主夫人嘀咕道:“医好了人便不见了,什么都不要,这得多高尚啊!真是世外高人。”
“肯定是遇见神仙了”,馨儿斩钉截铁的道,望着马蹄疾消失的方向,眼中闪着异彩。
还别说,全府的人都信了,若不是神仙,凡人根本就做不到这般来无影去无踪。
城主夫人对城主道:“可惜了,要是能留下做我女婿多好。你看馨儿那眼神……”
“娘,你想多了吧!人家神仙,哪瞧得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馨儿脸红嗔道,但眼神却泄露了心思。
城主和城主夫人脸色红了又红,想起最初的怠慢,道:“真是造孽,当初咱还瞧不上人家,结果是该人家瞧不上我们才对,哎!”
城主和城主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错失仙缘,懊悔不已。
路上
“师父,你治好了城主千金,难道没有奖赏你什么吗?”汉迪和萱萱好奇问道,孩子心性,对金银财宝还有概念。
“都是俗物,师父才不稀罕呢!修行之人,钱财乃身外之物,多了反是负累。”马蹄疾道。
“师父哎!你不要我们要噻!你是神仙,我们可还是凡人呢!凡人要吃饭穿衣的。”汉迪半开玩笑半认真。
马蹄疾看了兄妹俩一眼,道:“你俩不想当神仙了?一旦开始修仙,便需逐渐淡泊物欲,专注修行。若是贪恋凡尘富贵,道心不纯,难成正果。”
汉迪和萱萱愣了一下,似乎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道:“想,当然想,不是还没有成吗?成了神仙自然不稀罕,可现在……”
马蹄疾摇了摇头,道:“看来你俩还真是六根未净,罢了。也罢,等你们再大些,经历多了,自然明白。现在嘛,该用度的时候,师父也不会短了你们的。”说着,从袖中取出几锭银子递给汉迪,“这些你们拿着,路上若有喜欢的小玩意,可以买些。”
“谢谢师父!”汉迪接过银子,眉开眼笑。
“师父,你可别起什么坏心思,我们只是说说罢了,不当真的。”萱萱见师父神色,忙补充道,怕师父失望。
马蹄疾看了兄妹一眼,见他们眼神清澈,确无贪婪之意,便笑道:“那就还是把你俩当神仙来培养吧!不过修行之路漫长,要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
“谢谢师父!”兄妹俩又上前拉住了师父的手,心中温暖。
一行人继续向着西凉而去,沿途青山绿水,风景如画。
西凉,乃河西走廊门户,古有乱世雄人起,烽火戏诸侯之称,六朝古都的西凉人豪爽耿直,热情似火。城门口,人们个个戴着瓜皮小帽,双手也尽皆抱在怀里,迎着风沙眼睛紧眯。风沙颇大,呜呜作响。
“师父,听说西凉出名马,特别是汗血宝马,并以兵器铸造闻名,咱也去访访。”汉迪提议,他自小听爷爷讲过西凉宝马的故事。
“好嘞!为师也正有此意。西凉的冶炼技术独步天下,尤其是淬火之法,颇有玄妙。咱们去见识见识。”马蹄疾点头。
天马哼了一声,口吐人言道:“再厉害,难道还会有我强?我可是天马!”语气骄傲。
萱萱笑道:“我说天马啊!你可是天上的,这可是人间哎!难道这也要酸吗?人间宝马也有它们的优点,比如耐力、忠诚。”
马蹄疾道:“看看又何妨,搞不好,还会给你找个伴呢!你独自一马,不觉得孤单?”
天马立即摇身一变变成了青年,连连摆手:“千万别,俺可不想找个负累。一个人……哦不一匹马,自由自在多好。”
汉迪揶揄道:“假的吧!还负累,别是偷着乐。我看你刚才看到那匹黑棕色母马时,眼睛都直了。”
“嘿嘿!”天马变的青年扮了个鬼脸,不接话,但耳根微红。
城东铁匠铺
马蹄疾一行三人带着天马来到了西凉城东最有名的铁匠铺,铺面颇大,炉火熊熊,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一个身着灰色短打、肌肉虬结的老者带着一个壮汉正扬着重锤挥汗如雨,火星子溅起,如烟花般灿烂。
“老人家,你这打的是何兵器?”马蹄疾上前问道。
老者姓韩,名铁锤,真是人如其名啊!一脸刚毅不说,话语里也尽是唾沫星子,声如洪钟。“钺!马上用的重型兵器,专破重甲。”
“此器甚是少见,只是不知其工艺如何?”马蹄疾拿起一块锻打中的铁坯看了看。
壮汉斜了马蹄疾一眼,见他文弱书生模样,不屑道:“俺们‘韩记’打造的东西还会差了去?切!西凉军中三成的兵器都出自俺们铺子。”他是韩铁锤的儿子,韩墩,人称憨墩。
马蹄疾不以为意,上前将旁边一把刚打好、尚未开刃的钺胚拿了起来,入手沉重。他伸出食指,轻轻的在那厚实的钺面上敲了敲,还没用至三层功力,这钺胚便“叮”的一声,缺了一个小口子,铁屑掉落。
“小伙子,你这兵器也不是没有纰漏啊!你看,轻轻一敲便缺了耶!若是战场上,这可是要命的事。”马蹄疾将钺递还。
壮汉上前一看,果然被敲掉了一个口子,那口子边缘光滑,不似锤击。他瞪大了眼睛,惊讶的道:“你敲的?”他自忖这钺胚虽未最后淬火,但也是百炼精铁,寻常刀剑难伤。
马蹄疾点了点头,道:“对,俺敲的。这铁坯杂质未除尽,内部有细微气孔,韧性不足,易脆。”
壮汉看了老者一眼,韩铁锤立即放下铁锤,上前恭敬的对马蹄疾拱手:“先生怎么称呼?刚才是老夫失礼了,小儿无状,请勿见怪。”老者到底是见多识广,更会察言观色,知道能以手指轻敲便损精铁,绝非凡人,这指力、这眼力,已非凡俗。
“憨墩,还不快快向这位先生赔礼道歉,刚才是你无礼了。”韩铁锤喝道。
壮汉立即上前向马蹄疾深深一揖:“先生,小子有眼无珠,冒犯了。”
“韩师傅吧!这样,你重新打,我帮您,包你成为这人间铁王,做这天下第一人。”马蹄疾微笑道。
老者颔首低眉道:“俺老韩受教了,请先生指点。”
“开始吧!选一块上好的镔铁,我观你炉火,火力分布不均,且鼓风节奏有待改进。”马蹄疾走到炉边,随手调整了一下风箱拉杆的节奏,又对着炉火吹了口气。顿时,炉中火焰由红转青,温度骤升,热浪逼人,但奇异的是,靠近却不觉得灼烤。
韩家父子目瞪口呆,这是仙术?但不敢多问,依言选了一块乌黑发亮、带有天然云纹的镔铁坯,放入炉中煅烧。
待铁坯烧至白热,韩墩便抡起了铁锤,奋力锻打,汗如雨下。马蹄疾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落锤的角度和力度:“左三分,轻七重三……对,就是这里,连续快打……”
铁坯在锤下逐渐延展成型,剑胚将成的时候,马蹄疾上前,对着通红的剑胚喷了一口气,那气息呈淡金色,融入铁中。他喊道:“再打!用力!”
韩铁锤亲自动手,抢过大锤,运起全身内力,叮叮当当又用力的敲了几十锤,每一次都精准落在马蹄疾指定的位置。只见剑胚上那淡金色流转,渐渐内敛。马蹄疾便喊道:“可以了,淬火!”
韩墩将剑胚浸入特制的淬火液中,嗤啦一声,白气蒸腾。待取出时,长剑乌黑,但细看之下,剑身隐隐有金色纹路流动,如云似水。
“成了,试试。”马蹄疾道。
韩墩将剑拿在手上,感觉轻重合手,寒气逼人。他走向试剑区,那里悬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铁棒。他深吸一口气,挥剑向铁棒斩去,并未用多大力气。只听一声轻响,如切豆腐,铁棒便悄无声息地断成了两节,断口平滑如镜。
“哇塞!这也太牛掰了吧!这才叫真的削铁如泥!爹,你看!”韩墩激动得手舞足蹈。
韩铁锤接过剑,仔细端详,又用手指轻弹剑身,发出清越悠长的龙吟之声,良久不绝。“好剑!绝世好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更有韧性,刚柔并济!先生,这……这已非凡铁,近乎神兵啊!”
老者扑通一下便跪在了马蹄疾面前,道:“谢谢师父教我!此等锻造神技,闻所未闻!请受弟子一拜!”他竟要拜师。
马蹄疾扶起他,道:“韩师傅请起,你我年纪相仿,不必如此。这只是些小技巧,关键在于把握材料特性,引导其内部结构。你这铺子根基扎实,缺的只是一点灵感和方法。我已将一口先天金气融入此剑,可保它千年不锈,锋芒永驻。”
老者热泪盈眶,不知如何感谢。
马蹄疾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知道这边哪里有汗血宝马吗?要真正的良驹。”
老者向前一指,道:“师父,城西有最大的马市,但良驹难寻。俺老韩带你去,我认得几个相熟的马贩子。”
马蹄疾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忙你的,好好琢磨今天我说的,往后你这‘韩记’的名声,必将传遍天下。”
看着马蹄疾带着汉迪和萱萱远去,老人眼里竟破天荒溢出一行老泪,对着他们的背影深深一拜。他知道,今天遇见的,是仙人点化。
马市
马市上有数十匹马,颜色各异,红、黑、白、黄,大多毛发油光滑亮,嘶鸣声此起彼伏,看来这些马都不赖。
马蹄疾走到一匹黑棕色马前,这马体型匀称,肌肉线条流畅,四蹄修长,马眼有神,见到生人也不惊,反而好奇地打量。他摸了摸马的脖颈,手感温热,隐隐有汗液渗出,在阳光下呈淡红色。“这马不错,撒欢,你看怎么样啊?”
天马凑过来嗅了嗅,道:“啊!还真是匹汗血宝马,血统纯正,还是匹母马呢!不过年纪尚小,还需调教。”它说着,那母马竟主动凑过来,蹭了蹭天马。
撒欢脸红了,红到了后颈,忙退开一步。
“别不好意思嘛!要是你觉得可以的话,俺就买下来让她陪你,可好?你虽是天马,但在人间有个同类作伴,也不错。”马蹄疾笑道。
天马变成的青年红着脸,连连摇头:“不用了,别遭贱了它。我是仙兽,注定要随主人上天入地,它留在人间才是归宿。把它放生吧,让它回归草原。”
马蹄疾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吧!其实你说得对,人仙殊途,马亦如此。”
事实上也是,天马自己会飞,马蹄疾师徒仨也会腾云驾雾,根本就用不着凡马代步。虽是汗血宝马,还得重新培训考核,确是费时费力,不甚划算,便罢了。
马蹄疾凭借眼力,又识别出两匹隐在普通马群中的汗血宝马,一匹枣红,一匹银白。天马却凭着同类感应,找到了三匹更隐蔽的,其中一匹甚至伪装成了瘦弱的老马,但眼神矍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的确实没错,天马自己就证实了这一点。
离开了马市,汉迪喊饿了,咕噜噜的肚子叫声甚是响亮。三人便去了饭馆,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盘凉拌黄瓜,还有水炒鸡蛋和一个粉蒸肉,一个梅菜扣肉,外加一钵小鸡炖蘑菇,这些都是萱萱最爱吃的,可乐坏了俩兄妹。
待到酒足饭饱,夕阳西下,三人带着天马便离开了北凉城,继续向西。
一眼看不到边的茫茫沙漠已经渐渐远去,小小山岙开始映入三人眼帘,绿色渐多。
“你们看,那是什么?”汉迪忽然指着后方喊道。
马蹄疾和萱萱顺着汉迪所指的方向看去,远方尘土飞扬处,似有万马奔腾而来,蹄声如雷,震得大地微颤。领头的正是那匹黑棕色的汗血母马,它长声嘶鸣,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马群,怕不有上千匹,各种颜色都有,但都神骏非凡。
天马见万马归来,长嘶一声,声震四野,充满了王者的威严。它一跃而起飞到了空中,展开雪白双翼,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地上的马群见到天马,纷纷仰头嘶鸣,似在朝拜。天马领着地上的千万匹马在草原上奔跑了起来,它飞在空中,马群在地上,形成一幅壮观的“天马行空,万马奔腾”的画卷。
跑了一圈后,撒欢在空中喊道:“都回去吧!俺还有事呢!散了吧!回到你们该去的地方!”
地上的马群听懂了一般,齐齐止步,前蹄腾空,昂首长嘶,而后竟前蹄弯曲,向着天空的天马跪拜数秒,后才转身,如潮水般狂驰而去,渐渐消失在暮色草原的尽头,真是万马归宗。
“你们看,马儿在天空飞起来了呢!”远处牧羊的孩童指着天空惊呼。
小镇的人们也看到了,沸腾了,叽叽喳喳的议论不停,一个青年道:“难道这就是天马吗?传说中西王母的坐骑?”
另外一个女孩道:“对,肯定是天马!只有天马才会飞,才能让万马臣服!”
老头拄着拐杖,望着天空远去的光点,叹了一口气,道:“好一个天马行空啊!老夫活了七十岁,今天算是开眼了。这是祥瑞,祥瑞啊!”
地上的马都服天马,那是血脉和位阶的压制。天马撒欢缓缓落下,恢复马形,走到马蹄疾身边,眼神平静,但马蹄疾能感觉到它内心的波澜。
翻过一个山头,远处山岙里传来了歌声,那是男女对唱的《画你》,声音清亮悠远,带着草原的辽阔:
“把你的倩影画在家乡的山顶,
甜蜜的笑容定格在我心里。
深情的歌声描绘你的美丽,
只为让你永住我心里。
我用爱画一个温柔可爱的你,
让我在梦中无数次见到你。
梦你的夜晚我不愿醒来,
只为把你画在我心里……”
汉迪和萱萱降下了云头,爬在山茆上凝神倾听了起来,陶醉在优美的旋律中。
“好听。”汉迪道,他虽性子跳脱,但对音乐却有天然的感悟。
萱萱道:“太好听了,这歌声就像山间的清泉,草原的风,听着心里好舒服。”
马蹄疾也点了点头,道:“是好听,唱的真不赖。这应是草原上的牧民在表达情感,纯朴真挚。”
看了看兄妹俩全神关注的神情,马蹄疾笑道:“你俩听会,俺和天马先往前走走,你俩随后赶来啊!别迷路了。”
萱萱向师父挥了挥手,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意思是别打扰到她听歌。马蹄疾嘀咕道:“这孩子,就那么喜欢唱歌吗?也罢,放松一下也好。”便和天马缓步向前。
“前方是哪里?”马蹄疾看了看身边,除了天马,俩兄妹还在那听歌,他便问天马。
“师父,我们回来了。”马蹄疾回头看了看,见是兄妹俩赶了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马蹄疾道:“知道前面是哪里吗?看地势,应该快到中原了。”
汉迪看了看远方隐约的城郭,道:“师父,前面应该是洛阳。我听爷爷说过,洛阳是古都,繁华无比。”
萱萱眼睛一亮,道:“如果真是洛阳的话,洛阳花贵哦!”
马蹄疾和汉迪都向她看去,不解其意。萱萱道:“师父,哥哥,你们看我干嘛呢!我有说错吗?”
汉迪道:“我们是不明白你说的‘花贵’是啥意思?花还能很贵?”
“当然有别的意思啦!”萱萱看了看师父和哥哥,得意地卖了个关子,才解释道:“这么给你说吧!洛阳的牡丹,是花中之王,是极其稀有的贵族品种,有一花难求之美誉。传说武则天冬日游园,下令百花齐放,唯牡丹不从,被贬洛阳。谁知牡丹在洛阳开得更加鲜艳,因而名动天下。又加之牡丹是富贵吉祥和繁荣昌盛的象征,有着昂贵的市场价值和欣赏价值,深受历代文人墨客的推崇,故才有了这‘洛阳牡丹甲天下’,以及‘洛阳花贵’的雅称。”
二人听了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真是受教了。萱萱,你懂得真多。”
“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汉迪好奇。
“哥哥哎!你在玩泥巴、掏鸟窝的时候,妹妹还在书房看书呢!爷爷收藏的那些地理志、风物志,我都翻遍了,当然比你懂的多啰!”萱萱俏皮一笑。
马蹄疾向萱萱投去了一抹赞许的眼神,这丫头心思细腻,好学聪慧,是个可造之材。转头对汉迪道:“你还是多向你妹妹学学吧!别再贪玩了,行吗?修行不仅修法力,也要修心、修学识。”
汉迪急忙以手扶额,试图遮挡这难堪的尴尬,讪笑道:“知道了师父,我以后一定多看……多看那个什么志。”
“走,我们下去看看这‘洛阳花贵’究竟是何等景象。”马蹄疾道,袖袍一挥,云头下降。
三人降落云彩,在城外僻静处落地,带着天马向城里走去。天马又变作青年模样,收敛神光,如同寻常随从。
“牡丹,买牡丹啰!刚摘的牡丹,新鲜好看!”
边角上,小道里,亭廊下,有不少小贩在售着花卉,里面也有牡丹,只是花朵较小,颜色也单调,看起来没多少价值。实际上,小,也有小的好处,不被注意,至少少了许多攀折的烦恼,得以自然生长。
马蹄疾带着汉迪和萱萱走进了城中最大的赏花亭—— “国色园”。此时正是牡丹花期,园内姹紫嫣红,香气袭人。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牡丹花开了,开的好鲜艳,好鲜艳,红的似火,粉的如霞,白的像雪,黄的若金,还有罕见的绿牡丹、黑牡丹,争奇斗艳。
他们沿边向一束束花丛走去,游人如织,赞叹声不绝。萱萱却独自走到一处偏僻的花棚,那里牡丹长得密集,高矮不一。她轻轻扒开了外层硕大鲜艳的花朵,竟然开启了与牡丹的对话——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灵性,能与草木沟通。
花棚里的大花告诉萱萱,说她们被人关注的优越与喜悦,每日有专人照料,享受最好的阳光雨露,但也承受着被采摘、被评头论足的压力。
小的也告诉了她,她们的无奈烦恼。小的虽然小,但都在用力的向上昂着头,并用力的向上推着挤着,渴望一线阳光。
还有更小的,藏在最底层,也在努力的向上挤,可那蹬着腿也够不着的无奈,让她们甚是沮伤。小花躲在下面,她们几乎终日够不着阳光,看起来像被保护着,但也不能向世人展示她们也有向往光明的一面。光鲜者能看到的风景,她们当然是看不到的,只能看到光鲜者的背影,却也有不甚光鲜的瑕疵——比如被虫蛀的叶背,比如干枯的枝杈。
小花们虽然没有了光鲜亮丽的一面,可她们还是得努力的活着呀!即便它们也有期盼,也想冲出属于弱者的那片阴影,努力过,却大多失败了。
小花们吸收能力有限,大多营养都被它们的前辈们吸走,似乎注定了她们只能住在底层仰望,等待前辈凋零,才有机会崭露头角——但那时,她们可能也已过了最美的花期。
一株最小的、叶子都有些发黄的牡丹,怯生生地向萱萱述说完心声,萱萱听着,眼眶红了,一滴泪落在花瓣上。
萱萱轻声道:“小牡丹,别灰心,你的心声俺已经知道了。其实,俺以前也跟你们一样,也生活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但因为遇到了师父,因为自己的努力,我冲出去了,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我相信,你们也可以的,只要不放弃生长,总会有见到阳光的一天。加油!”
萱萱攥紧了小拳头,像是在为小牡丹,也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一阵风吹来,小牡丹顺着刚刚被扒开的缝隙向上看,看到了蓝天白云。萱萱心念一动,竟施展还不熟练的腾空术,轻轻飞起一尺,让小牡丹看到了她飞起的样子。小牡丹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叶片轻摇。
萱萱飞下来后又蹲在地上,小心地将那几株高大的牡丹枝条轻轻拨开,用树枝撑住,让一束阳光照射了进去,正好落在那株小牡丹身上。小牡丹们笑了,叶片舒展,萱萱也笑了,笑得比园中任何一朵牡丹都灿烂。
汉迪见妹妹蹲在花丛边半天,还自言自语,道:“妹妹,你干嘛呢!看个花也这么投入么?还又哭又笑的。”
“哥哥,你不明白,俺这是在跟她们对话呢!俺在鼓励她们努力的活着。”萱萱抹了抹眼角。
汉迪好奇地凑过去一看,果然见妹妹手里还握着一株弱小而细嫩、叶子发黄的牡丹,它在外层硕大花朵的遮挡下,见不到阳光,营养吸收又少,几乎奄奄一息,但顶端却有一个极小的、倔强的花苞。
汉迪虽不如妹妹灵性通透,但也能感受到那股微弱的求生意志。他叹了一口气,知道妹妹这是一片赤子之心,是善良的本性。他看了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去旁边折了一根更结实的树枝,帮妹妹把那沉重的花枝撑得更高更稳一些。
马蹄疾带着汉迪走远了,去欣赏那些名品牡丹。萱萱回头看了小牡丹一眼,她临走前,还未迈开脚步,便听到一阵细微的、如同啜泣的声音传来。萱萱一看,竟是那株小牡丹在伤心的落泪,露珠从叶片滚落。
萱萱不忍,心中挣扎。她看了看四周,游人都在远处欣赏那些名花,无人注意这个角落。她悄悄地将那株小牡丹连根带土拔了起来,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又悄悄地把她栽在了花园最边上的、阳光充足的土里,那里比较空旷,只有一些杂草。她细心培好土,浇了点水。小牡丹挺直了腰杆,那个小小的花苞似乎都膨大了一丝。小牡丹笑了,叶片轻摆,萱萱也笑了,心中充满喜悦。
萱萱见小牡丹还佝偻着腰,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面向自己,似在鞠躬行礼。她不敢再看,怕不舍,急忙起身离去,但心里却还在为她祈祷:好好长大,开出最美的花。
追上汉迪和师父,萱萱向他们讲述了她和小牡丹的故事,见他们并不在意,只是微笑着听,知道他们理解但不一定感同身受。她转身悄悄擦了把眼泪,不再多言,但心中那份与万物共情的温柔种子,已悄然生根。
欣赏了大牡丹的雍容华贵,也成全了小牡丹的生命渴望,他们彼此心里都带着不同的喜悦。汉迪和萱萱转身对师父道:“师父,下一站该是哪里?我们还要继续向西吗?”
马蹄疾也向最边上的那株新移栽的小牡丹看了一眼,阳光下它挺立着,虽然弱小却充满生机。他收回目光,望向东方,眼中泛起一丝怀念:“不向西了,下一站,去我的家乡——东山南。”
离开洛阳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晚霞将天空染成瑰丽的锦缎,归鸟成群。马蹄疾的家乡在山东,东山南的土凹里还留存着他们当年的故事,他依恋那片土地,更怀念那里的人和事,那也是他成仙前抹不去的记忆,是道心的根基。
再经过几个村庄,便到了与东山南相连的山脉。似乎到了那里,便触摸到了与那道山脉儿时相连的血脉,往昔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似乎在心里呐喊:“东山南,我又回来了!以仙人之姿,回来了!”
他笑了,因为他有了成功的喜悦,这喜悦踏实而饱满。用汗水、泪水甚至血水浇筑的成功,总是那么的令人难以忘怀,也值得与故乡分享——尽管那份分享里,或许掺杂着一丝想要证明什么的复杂心绪。
马蹄疾招呼天马过来,拍了拍它结实的脖颈:“撒欢,这次,我不想腾云,我想骑着你在家乡的天空走一圈,慢慢地走,看看每一寸土地。”他不想腾云驾雾快速掠过,他只想骑着天马在天空中缓缓奔腾,他要让曾经欺负他的人看看,他马蹄疾也有让人羡慕的一天,也有能力把曾经欺负自己的人踩在脚下——但不是用暴力,而是用这不容置疑的成功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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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为何这么高兴,是因为快到家了吗?”萱萱敏锐地察觉到师父情绪的变化,那是一种混合着激动、感慨甚至一丝凌厉的复杂情绪。
马蹄疾看了萱萱一眼,没有隐瞒:“准确的说,是近乡情切,也是……可以让曾经轻视、欺负自己的人,亲眼看到‘马蹄疾’这三个字如今代表的意义了。”他语气平淡,但眼底深处有光。
“难道师父也被欺负过?”汉迪惊讶,在他心中师父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马蹄疾向他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山:“神仙也是人修成的。师父成仙前,在这片土地上,也是个普通的少年,有过卑微,受过冷眼,甚至……家破人亡。”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但很重。
萱萱道:“我小时候就听祖母说过,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毁灭他,而是让他看着你在成功中越来越耀眼,而他自己却在原地踏步甚至倒退。这既能彰显你的格局气度,又能在高处俯瞰曾经的渺小。师父,你是这样想的吗?”
马蹄疾微微一怔,深深看了萱萱一眼,这丫头的心思有时通透得惊人。“这想法……确实不错,比我原来想的简单报复,要高明的多。”他原本确实存了一丝“衣锦还乡,快意恩仇”的念头,此刻被萱萱点醒。
萱萱道:“要借用吗?”她眨眨眼。
马蹄疾只是咧了咧嘴,眼里满是释然的笑意,拍了拍萱萱的头:“好,就听你的。师父这次回去,只报恩,不报仇;只显从容,不显锋芒。”心中的那点戾气,忽然就散了。
别人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他是近乡倍悦情,从容见故人。与别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刻他的心境真正豁达起来。
天马身子一缩,又变成了那个青年,看了主人一眼,道:“如果你高兴,我陪你疯乐;如果你愤怒,我便为你抚平忧伤;如果你低迷,我陪你东山再起。现在,你看起平静而愉悦,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我都陪你。”
马蹄疾被天马的真情话语打动,也被它逗乐了,道:“我现在心情很好。我到家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骑着你在家乡的天空慢慢地、稳稳地飞一圈,看看老屋,看看山川,看看曾经的训练场,如此而已。不炫耀,不张扬,只是……看看。”
天马道:“好,那我便陪你,静静地飞一次。”它感到了主人心境的升华。
飞在天空,云层在脚下流动。看着曾经战斗过的山川平原,马蹄疾想到了曾把背影交给对方的战友,那些在血与火中结下的情谊。虽然如今天各一方,也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履行神职,少有相聚,但想起他们,没有落寞,只有温暖的怀念和祝福。
他把云头放低了一些,离地仅十数丈,以便能更清楚的看到那个曾经挥洒汗水的操练广场。广场已荒芜,长满杂草,但轮廓仍在。他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七天七夜不吃不喝的情景,也看到了战友方一日以头撞钟、锤炼铁头功的钟楼——钟楼还在,古钟斑驳。
那座露天的矿场还在吗?师父张果老早年云游时,曾在洞里藏了一批金子,以备起事之用,不知是否有人动过?战友们是不是在胜利后已经上交给了国族?马蹄疾不得而知,也不想去探究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在离地面仅有几米的时候,马蹄疾指着一块长满荒草、但地基依稀可辨的空地对萱萱和汉迪道:“这是当年的女子教导团驻地。那个如今在王母娘娘身边做事的范红红,当年就在那里任教官,教女子们防身术和医护。”
马蹄疾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个何仙姑,认识吗?中八洞神仙之一。”
天马接口道:“何仙姑?知道,她的莲花遁法独步仙界。”
“对,就是她的那个徒弟,名叫汪桃的女子,她也是当年的女子教导团教官之一,一手双剑使得出神入化。”马蹄疾眼中泛起回忆之色,“那时候,她们都还很年轻,风华正茂……”
天马道:“汪桃,俺也知道,早年随何仙姑来拜访老君时,曾经还打过一次照面,印象不是很深刻,只记得是个挺飒爽的姑娘。”
“过去了,很多年了,都已经成为往事了,”马蹄疾感叹道,时光荏苒,仙凡两隔。
天马道:“是啊!往事有时真的不堪回首,尤其是那些烽火岁月。倒是红颜撼山河啊!不过,回忆总是令人甜蜜的,不是吗?至少证明我们真实地活过、奋斗过。”
汉迪和萱萱听得云里雾里,懵懂地道:“师父,你俩说谁呢?范红红?汪桃?都是神仙吗?”
天马解释道:“这里便是你们的师父,在未得道成仙之前,曾经参加义军、在此战斗过的地方。故地重游,方才有了些感慨。那些人,都是他当年的战友、同伴,后来各有际遇。”
“师父,原来你以前就打过仗啊!还是义军?”汉迪肃然起敬。
马蹄疾道:“是啊!不过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时候,天下纷乱,民不聊生,我们一群年轻人,怀着一腔热血……罢了,不提了。走吧,前面就该下山了。”
“师父,你就是个传奇人物,是我学习的榜样。”萱萱认真地说,眼中闪着光,她看到了师父更立体、更真实的一面,不只是神通广大的神仙,也曾是有血有肉、有理想有挣扎的少年。
萱萱看了看山的背腰处那些几乎坍塌的矮棚,问道:“师父,这些矮棚是谁搭的?有何用处?看起来荒废很久了。”
马蹄疾道:“当年山下的村庄被乱兵屠了,走投无路的村民被我们救出,临时安置到了这里。这就是当年我们和村民一起搭建的临时帐篷,用来遮风避雨。后来战事平息,村民们都返乡重建家园,这里就荒废了。”他语气平静,但汉迪和萱萱能想象到当年的惨烈与艰辛。
马蹄疾又去看了自己和战友们住宿的洞穴,洞口已被藤蔓覆盖。汪桃门前的风铃早已不见,但系风铃的石钩还在风中孤悬。范红红窗下当年种的花儿早已湮灭,但野花依旧在石缝中顽强地绽放,年复一年。
看到那座钟楼,斑驳的钟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就像看到了方一日当年血肉模糊却坚毅无比的头颅。看到那条长长的、如今已坍塌大半的火炉通道,就像看到了方一日咬着牙从灼热火炭中穿行而过的狼狈与坚韧。还有那冰河里无数个忍受着刺骨寒冷、无限憋屈却绝不放弃的日日夜夜……
萱萱看着师父脸上变幻不定,时而欢喜时而皱眉,眼神悠远,知道他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不想让他太过忧思伤神,便轻声催促道:“师父,过去的都值得怀念,但我们现在更该往前看。差不多得了,师父,我们下山回家吧!爷爷还在等我们呢!”她说的“爷爷”是指马蹄疾的父亲。
马蹄疾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思绪压下,笑道:“好,回去。是该回家了。”
马蹄疾带头向山下走去,步履轻快。汉迪和萱萱天马紧紧的跟在后面。到了山脚,那颗需数人合抱、枝叶参天的老榕树就映现在眼前,树冠如盖,郁郁葱葱。马蹄疾忽然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仿佛这棵树一直在等他。他走上前,摸了摸粗糙的树皮,树皮的深沟就像它的年轮,记录了村庄的岁月静好,也见证了马蹄疾一家经历的风雨洗礼。
一条毛色油亮的大黄狗,带着一只羽毛洁白、红嘴红掌的大白鹅,似乎感应到什么,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向着马蹄疾跑来,围着他打转,亲热地蹭着他的腿,呜呜低鸣,鹅也伸长脖子嘎嘎叫着。
马蹄疾蹲下身,摸了摸它俩的头,感觉到它们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道:“你俩都长这么大了?不对,应该是你们的后代吧?”
一个头发花白、脊背微驼的老人从屋里走出来,正是马蹄疾的父亲马平。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竟然真的回来了,恍如隔世。他将眼睛揉了又揉,看了又看,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平静,声音却有些颤抖:“还不是你当年走时留下的那两只的后代?应该是第十五代了。狗还是叫大黄,鹅还是叫红嘴,名字一直没变”。
看着老父亲,马蹄疾红了眼睛,他扶着父亲坐下,喂父亲服下一颗仙丹,亲自看着老父亲脱胎换骨,满眼神光,笑刚勾起,天空便传来声音:“马神,你的归位时间到了,着你速回天庭”。
时间紧急,马蹄疾点石成金变了一些金银交给父亲,便急急忙忙随着召唤仙尊向空飞去,只留老父愣愣地看着天空,醒来又向前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