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哀嚎在空旷的山洞里久久回荡,震得岩缝里的水滴都加快了坠落的频率,“滴答、滴答”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陈林森双手抱头,重重跪倒在石潭边,浑身翻涌的黑气如同退潮般急速褪去,最后化作几缕青灰色的烟霭,在潮湿的空气里渐渐消散。
他指尖的黑爪缓缓收缩,重新变回寻常手掌的模样,唯有指尖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黑气,像极了未被彻底扑灭的余烬,隐隐透着阴寒。
许久,哀嚎声渐渐平息,陈林森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
他缓缓放下双手,瘫坐在冰冷的石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前的发丝被冷汗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暴戾漆黑,而是变得一片澄澈,像一汪未经世事的清泉。
只是那澄澈中满是茫然,带着孩童般的懵懂,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
雪里红连忙冲过去,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又怕惊扰到这脆弱的平静。
“林森……”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指尖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触手一片冰凉,让她心头猛地一揪。
陈林森眨了眨眼,视线缓缓聚焦在雪里红脸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呜”声,像是在努力模仿着什么,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抬起手,笨拙地想去触碰雪里红的脸,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就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缩了缩。
随即又固执地伸了过来,轻轻蹭了蹭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动作里带着本能的安抚。
“雪姐,他……他好像彻底不认识我们了?”
小宋捂着胳膊上的伤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脸上满是担忧。
刚才被黑爪刺伤的地方还在渗血,暗红的血渍染红了她的衣袖,可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所有的注意力都紧紧锁在陈林森身上。
雪里红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强忍着打转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陈林森体内肆虐的犼气已经被清心丹压制住了,可他的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茫然和陌生。
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只能本能地靠近身边最让他安心的人。
陈林森似乎感受到了雪里红的悲伤,他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
他仰起头,看着雪里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暖……”
那个字虽然模糊,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雪里红的全身。
她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在,林森,我不会走的。”
就在这时,山洞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呼喊:
“是雪丫头吗?你们还好吗?小三师兄让我来寻你们!”
雪里红心中一动,扶着陈林森慢慢站起来。
只见马小三道长的师弟清虚道长,带着几个道观的弟子快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沉甸甸的药箱和燃烧的火把。
火把的光芒驱散了山洞的幽暗,也照亮了陈林森茫然无措的脸。
“清虚道长!”
雪里红又惊又喜,之前马小三曾提过他这位师弟精通药理,擅长驱邪固本,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清虚道长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先是扫了一眼小宋的伤口,又仔细打量着陈林森,随即伸出手搭在他的脉搏上,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小三师兄察觉犼元神异动,怕你们应付不来,特意让我带着弟子们赶过来支援,还好赶上了。”
他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犼气已经被清心丹暂时压制住了,但他的魂魄受损严重,记忆暂时无法恢复。现在的他,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记得了。”
“道长,那他以后还能恢复记忆吗?”
雪里红急切地问道,眼神里满是期盼,仿佛清虚道长的回答就是唯一的希望。
“不好说。”清虚道长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清心丹只能压制犼气,想要恢复记忆,还需要长期的调养,必须避开一切阴邪之气,用纯阳之气滋养魂魄。”
“而且这期间,绝对不能让他再接触到犼的任何气息,否则一旦犼气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小宋忍不住开口:“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待在道观里吧?这里虽然清净,但万一有阴邪之物靠近……”
“小三师兄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清虚道长点了点头,看向雪里红,眼神里满是笃定,“他之前就和我提过,深山之中有一处向阳的山谷,名叫暖阳谷,那里常年日照充足,阳气旺盛,最适合他这种魂魄受损、需避阴邪的人调养。而且谷中灵气充沛,远离尘嚣,不会有阴邪之物侵扰。”
雪里红眼神瞬间变得坚定:“清虚道长,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带他去暖阳谷,好好照顾他,直到他恢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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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林森似乎听懂了“照顾”两个字,他紧紧攥着雪里红的衣角,身体微微向她倾斜,像只寻求庇护的幼兽,全然依赖着她。
清虚道长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厚实的布包,递给雪里红:“这里面是小三师兄特意准备的清心丹药方,还有一些固本培元的草药,足够你们用一阵子了。”
“另外,这个护身符你拿着,是小三师兄用阳气淬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能驱邪避秽,保护你们一路平安。”
雪里红双手接过布包和护身符,指尖传来草药的清香和护身符的温热,她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清虚道长,也替我谢谢马道长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不必客气。”
清虚道长摆了摆手,眼神温和,“小三师兄常说,陈小哥是个重情重义的,只是遭了这无妄之灾。”
“你好好照顾他,记住,每月初一十五,务必让他晒足日光,不可接触任何阴气重的东西,尤其是黑风洞这种地方,再也不能来了。”
“我记住了。”
雪里红点了点头,将布包和护身符小心翼翼地收好。
小宋看着陈林森懵懂的样子,眼圈红了:“雪姐,我想跟你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雪里红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轻柔却坚定:“小宋,谢谢你。但暖阳谷条件艰苦,而且马道长和清虚道长这边也需要人帮忙打理道观、照顾伤员,那里更需要你。”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塞进小宋手里,“这些你拿着,好好养伤,以后我们会来看你的。”
小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清虚道长打断了:“小宋,听你雪姐的。小三师兄也说了,道观这边需要人坐镇,你们各司其职,才能让陈小哥安心调养。”
小宋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梅花的小香囊,小心翼翼地递给陈林森:“陈大哥,这个给你,里面装的是艾草,能驱寒。雪姐,你们一定要保重啊!”
陈林森茫然地看着小宋递过来的香囊,又转头看了看雪里红,像是在询问能不能接。雪里红对他温柔地笑了笑:“拿着吧,这是小宋给你的礼物。”
他这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香囊,紧紧攥在手里,像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丢。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雪地里还残留着夜的寒意。
雪里红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她给陈林森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又把马道长给的草药和药方仔细收好,然后扶着他慢慢走出了道观。
道观的弟子们都站在门口送行,小宋眼圈红红的,不停地叮嘱:“雪姐,路上小心,遇到困难就派人送信回来,我们一定赶过去帮忙。”
“放心吧。”雪里红笑了笑,扶着陈林森的手又紧了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清虚道长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递到她面前:“山里雪大,这伞你拿着。小三师兄让我转告你,向阳而生,方能驱散阴翳,无论遇到什么,都别放弃。”
雪里红接过油纸伞,深深看了一眼道观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马道长在里面默默注视着他们。她转过身,扶着陈林森,一步步走进了茫茫风雪中。
陈林森好奇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伸出手,轻轻接住一片。
雪花在他掌心瞬间融化,冰凉的触感让他瑟缩了一下,却又忍不住再次伸出手,眼神里满是孩童般的好奇。
“……白……凉……”他含糊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新奇。
雪里红放慢脚步,温柔地对他说:“这是雪,冬天会下的雪。虽然凉,但也很美,对吧?”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紧紧抓住雪里红的手,像是怕被这漫天风雪卷走。
他的手很凉,雪里红便用自己的手紧紧包裹着他的手,把自己的温暖一点点传递给他。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积雪没到了膝盖,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陈林森走得很慢,时不时会被雪绊倒,雪里红就耐心地扶他起来,轻轻拍掉他身上的雪花,从不催促,只是在他站稳后,笑着说一句:“没事,我们慢慢来。”
“累吗?”走了一段路,雪里红停下脚步,从行囊里拿出水壶,拧开盖子,递到他嘴边,“喝点水吧。”
陈林森凑过去,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水珠顺着他的嘴角滑落,雪里红便掏出帕子,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水渍,动作温柔得像是在照顾一个易碎的珍宝。
又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远处渐渐出现了一片山谷的轮廓。
山谷被群山环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远远望去,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温暖而明亮。
“林森,你看,我们快到了。”雪里红指着那片山谷,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疲惫后的欣慰,“那里就是暖阳谷,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陈林森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看着那片被阳光笼罩的山谷,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雪里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般,温暖而纯粹,驱散了眉宇间的茫然。
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雪里红的胳膊,把脸轻轻贴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虽然依旧含糊,却带着一丝真切的依赖和安心:“……家……暖……”
雪里红的眼眶一热,泪水再次涌了上来,这一次,却是喜悦和欣慰的泪水。
她轻轻拍了拍陈林森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对,家,我们的家。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想起一切,直到我们能像以前一样,平静地生活。”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驱散了冬日的寒冷,也驱散了心中的阴霾。
尽管前路漫漫,陈林森的记忆还未恢复,犼气也只是被暂时压制,但雪里红的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她知道,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她不放弃,总有一天,陈林森会变回那个熟悉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