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散得七七八八，天刚蒙蒙亮，林间的露水打在草叶上，滴滴答答往下淌。
陈林森收了桃木剑，剑身上的阴心石还留着点余温。
他瞥了眼地上化成黑木的木傀，眉头没松多少：“这木煞根子没除，留着迟早是祸害。”
雪里红把老汉阳造的枪栓拉了拉，枪膛里的火药味混着雾水的潮味，闻着让人心里发紧：
“看这架势，木煞的老巢指定在岳桦林深处。咱们既然撞上了，没道理放任它祸害屯子。”
马小三瘫在地上喘着粗气，手里的凿子还沾着黑液，闻言立马直起腰：“雪姐说得对！这鳖孙玩意儿害了恁多屯民，不把它掀个底朝天，俺马小三名字倒过来写！”
他旁边的瘦高个道士叫清风，捋了捋稀疏的胡子，补充道：“方才木傀身上的煞气，带着股子极盛的阳气反噬之相。”
“这与常规墓的阴煞截然不同，怕是那木煞已经修成了‘阳煞体’，咱们得加倍小心。”
四个小道士里，栓柱最是胆小，闻言缩了缩脖子：“清风师兄，阳煞体是啥？比阴煞还厉害？”
“那可不咋地！”马小三抢话道，“阴煞怕阳火，阳煞就不一样了，它吸够了阳气，寻常符咒都不管用，得用专门克阳的物件！”
他说着摸了摸怀里的糯米，又掏出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这是我奶给我的黑狗牙，说能镇住邪祟，管它阴煞阳煞，先揣着再说！”
陈林森收拾好行囊，从背包里翻出张皱巴巴的地图，指着上面画着的红圈：“岳桦林深处以前是禁地，老辈人说里面有树精，专吸活人的阳气。俺爹当年巡山，从来不敢往里头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进去之后，都跟紧点，别乱摸乱碰，东北的林子邪性得很，踩错一步都可能出不来。”
雪里红点了点头，把腰间的匕首拔出来磨了磨，刀刃在晨光下闪着冷光：“虎子留下看着营地，咱们六个进去”。
虎子“嗷呜”叫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雪里红的手，算是应下了。
众人简单收拾了下，揣好黄符、糯米、桃木剑，顺着乱石坡往岳桦林深处走。
刚进林子口，就觉得不对劲。
外头明明是深秋，林子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燥热，空气干燥得能搓出火星子，连草叶都卷着边，发黄发脆，一踩就碎成粉末。
马小三抹了把额头的汗，嘟囔道：“邪门儿了，这岳桦林咋跟烤炉似的？按理说这时候该枝繁叶茂才对，咋都干巴成这样了？”
清风道士从袖袋里摸出个罗盘，指针疯狂转着圈，根本定不住方向：“不好，这里的阳气太盛，已经乱了气场。你们看周围的树。”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路边的岳桦树一棵棵都跟脱了水似的，树干干裂，树皮起卷。
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一只只干枯的手，朝着天伸着，看着格外瘆人。
更吓人的是，树下的草丛里，时不时能看到些动物的尸骸，有兔子、山鸡，还有几只野猪。
尸体都没腐烂，却干瘪得厉害，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睛凹陷下去，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精气。
“这是被吸干了阳气啊。”明月道士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一只野兔的尸骸。
那尸骸一触即碎，化作一堆粉末，“阳气乃生命之本，这么多生灵的阳气被吸走，这木煞的道行怕是深不可测。”
雪里红皱着眉，从地上捡起一块碎骨，骨头上没有任何伤口，只有一层淡淡的黑纹：“你们看，这骨头上的纹路，跟之前木傀身上的黑藤印子很像。”
陈林森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脚步，示意众人噤声。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方不远处的树丛里，躺着一具人的尸体，穿着屯里人常穿的蓝布衫，姿势扭曲，同样是干瘪枯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
“是孙猎户！”马小三认了出来，倒吸一口凉气，“他前几天说要进山套野猪，没想到……”
陈林森蹲下身检查尸体，发现死者的额头没有木芯，只是胸口有个淡淡的树影印子，皮肤下隐约能看到细小的黑藤纹路：“跟木傀不一样，他是直接被吸走了阳气，没被炼化成傀儡。”
“这说明咱们离木煞的老巢越来越近了。”清风道士沉声道，“木煞在自己的地盘里，不需要炼制傀儡，直接就能吸食阳气。”
众人继续往里走，越往深处，燥热感越强烈，地上的尸骸也越来越多，有动物的，也有人的，横七竖八地躺着，场面惨不忍睹。
马小三看得头皮发麻，紧紧跟在陈林森身后：“林森哥，你说这木煞到底是啥玩意儿？咋这么能吸阳气呢？”
“老辈人说，岳桦林里有棵‘树母’，是所有桦树的根儿，要是得了机缘，就能成精修炼。”陈林森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说道，“俺爹说，树母修炼需要海量阳气，会把周围的生灵都吸干。以前只当是吓唬小孩的故事，没想到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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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红握紧了枪，眼神锐利如鹰：“前面有动静。”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一阵低沉的喘息声从前方传来，粗重得像是风箱在拉扯，还夹杂着树枝摩擦的“沙沙”声。
陈林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领着众人小心翼翼地拨开干枯的草丛往前挪。
走了约莫百十米，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五棵巨大的岳桦树立在中央。
每一棵都得四五个人合抱才能围住，树干粗壮，树皮发黑，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又像是缠绕的黑藤。
这五棵桦树盘根错节，树根从地里拱出来，像一条条黑色的巨蟒，相互缠绕着，把整片空地都围了起来。
更吓人的是，一些细小的树枝从树干上伸出来，像触手一样，插在周围的动物尸骸上。
那些尸骸已经干瘪到极致，而树枝的尖端，正缓缓渗出一点点乳白色的汁液，顺着树枝流进树干里。
空地中央，一头巨大的黑牛趴在地上，牛身比寻常的黄牛壮了两倍还多，黑色的皮毛失去了光泽，沾满了泥土和汗水。
它的后背上，赫然插着一根碗口粗的树枝，树枝深深扎进牛的皮肉里，周围的皮毛已经发黑腐烂，乳白色的汁液顺着树枝往下淌。
而黑牛只是徒劳地喘息着，眼睛里满是痛苦和绝望，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它的阳气，正被那根树枝一点点吸走。
“我的妈呀！这牛也太惨了！”马小三忍不住低呼一声，“这树精也太不是东西了，连畜生都不放过！”
清风道士脸色凝重：“这五棵桦树是‘五行聚阳阵’，以中央的树母为核心，吸收周围的阳气。那黑牛是‘活阳鼎’，被树精用来汇聚阳气，比吸普通生灵的阳气效果强十倍不止。”
陈林森的目光落在五棵桦树的中心处，那里包裹着一个巨大的树瘤，足有小房子那么大，呈暗红色，表面布满了青筋似的纹路。
最诡异的是，那树瘤正在有节奏地跳动着，一下一下，跟人的心脏似的，而且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透过树瘤半透明的表层，隐约能看到里面藏着一个棺椁，棺椁的材质不明，泛着淡淡的金光，上面似乎刻着复杂的花纹。
“那树瘤里的，就是木煞的本体？”雪里红低声问道，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火。
“不一定。”陈林森摇了摇头，“那棺椁看着不一般，不像是凡物。说不定木煞是在守护这棺椁，或者说，它是靠棺椁里的东西修炼的。”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黑牛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声音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
它后背上的树枝突然开始快速生长，越来越粗，越来越长，黑牛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原本壮硕的身躯很快就变得跟旁边的尸骸一样，只剩下一层皮裹着骨头。
而那根树枝吸收了足够的阳气后，尖端开出一朵暗红色的花，花蕊里滴出一滴血红色的汁液，落在树瘤上。
树瘤的跳动瞬间变得剧烈起来，表面的纹路开始发光，暗红色的光芒映红了整片空地。
五棵巨桦树的树枝也开始疯狂摆动，像是被唤醒的怪兽，朝着众人的方向伸了过来。
“不好！它发现咱了！”清风道士大喊一声，赶紧掏出黄符，“快，撒糯米！念清心咒！”
四个小道士立刻行动起来，掏出怀里的糯米往地上撒，嘴里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黄符在空中燃起，化作一道道金光，朝着伸过来的树枝飞去。
“砰！”雪里红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子弹打在一根树枝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树枝只是晃了晃，竟然没断，反而更加疯狂地扑了过来。
“这树枝比铁还硬！”雪里红骂了一句，又连续开了几枪，“林森，用桃木剑！”
陈林森早就握紧了桃木剑，阴心石在阳气的刺激下，发出淡淡的蓝光。
他纵身一跃，朝着扑过来的树枝砍去，“咔嚓”一声，桃木剑带着阴煞之气，正好砍在树枝的节点上，那树枝瞬间断成两截，断口处喷出黑色的汁液，落在地上滋滋作响，冒出黑烟。
“管用！”马小三见状，也抄起随身携带的砍刀，朝着另一根树枝砍去，“兄弟们，跟它们拼了！”
可树枝太多了，像是无穷无尽似的，从五棵巨桦树上不断伸出来，有的缠绕，有的穿刺，还有的带着毒刺，稍不留意就会被划伤。
明月道士不小心被一根带刺的树枝划到胳膊，立刻红肿起来，疼得他龇牙咧嘴：“这树枝有毒！”
“用柳木枝擦伤口！”陈林森喊道，他早就准备了用来解毒辟邪的柳木枝，扔给明月一根，“柳木克邪，能解树毒！”
明月赶紧用柳木枝擦拭伤口，果然，红肿很快就消退了。马小三看得眼睛一亮：“还是林森哥想得周到！这柳木枝真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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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边抵挡树枝的攻击，一边往空地中央靠近。陈林森发现，那些树枝的力量都来自于中心的树瘤，只要毁掉树瘤，或许就能阻止这一切。
他朝着马小三使了个眼色：“小三，你跟俺去对付树瘤！雪姐，清风道长，你们牵制住树枝！”
“好嘞！”马小三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凿子和锤子，“林森哥，你开路，俺来凿！”
陈林森挥舞着桃木剑，劈开一根又一根扑过来的树枝，阴心石的蓝光越来越亮，那些树枝一碰到蓝光，就会立刻枯萎。
雪里红和四个小道士在后面掩护，黄符、糯米、柳木枝齐上阵，暂时挡住了大部分树枝的攻击。
可就在两人快要靠近树瘤的时候，五棵巨桦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树根从地里拔出来，像一条条巨蟒，朝着两人缠了过来。
其中一条树根速度极快，一下就缠住了马小三的腿，把他往树根深处拖去。
“哎哟！林森哥救命！”马小三吓得大喊，手里的凿子都掉在了地上。
陈林森回头一看，二话不说，转身朝着树根砍去，桃木剑狠狠劈在树根上，黑液喷涌而出，树根吃痛，松开了马小三。
可就在这时，另一根更粗的树根从侧面袭来，一下就缠住了陈林森的腰，把他往树瘤的方向拖去。
“林森！”雪里红大喊一声，举枪就射，子弹打在树根上，却没能造成多大伤害。
清风道士急中生智，掏出一张红色的符纸，上面画着复杂的符文：“这是镇煞符！能暂时压制阳煞！”他咬破手指，在符纸上滴了一滴血，然后朝着树根扔去，“疾！”
镇煞符落在树根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红色的火焰烧得树根滋滋作响，树根的力道明显减弱了。
陈林森趁机用桃木剑劈开树根，挣脱出来，拉着马小三往树瘤旁边跑：“快，趁现在！”
马小三捡起凿子，深吸一口气，朝着树瘤狠狠砸去：“给老子碎！”
“铛”的一声，凿子砸在树瘤上，像是砸在了钢铁上，树瘤只是晃了晃，一点损伤都没有。
反而树瘤的跳动变得更加剧烈，里面的棺椁似乎也动了起来，发出“咚咚”的声音。
“这玩意儿也太硬了！”马小三甩了甩发麻的手，“林森哥，咋办？”
陈林森将体内之气汇聚在眼睛部位，开启尸仙瞳，盯着树瘤，发现它表面的纹路虽然密集，但有一个地方的纹路相对稀疏，像是一个弱点。他指着那个地方：“往那儿凿！”
他把桃木剑的剑尖对准那个位置，阴心石的蓝光集中在剑尖，形成一道细小的光柱，刺进树瘤里。
树瘤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是婴儿的哭声，又像是野兽的嘶吼。马小三趁机举起凿子，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咔嚓！”
这一次，树瘤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黑色的汁液从缝里喷涌而出，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树瘤的跳动瞬间变得紊乱，五棵巨桦树的树枝也开始疯狂摆动，像是要崩塌一样。
“快躲开！”陈林森拉着马小三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这时，树瘤突然“砰”的一声炸开，黑色的汁液四溅，里面的棺椁露了出来。
棺椁是金色的，上面刻着龙纹和鸟纹。
棺椁的盖子已经打开了一条窄缝，从缝里透出淡淡的金光，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香气，让人闻了精神一振。
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棺椁里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手指细长，指甲发黑，朝着马小三抓了过来。
马小三吓得魂飞魄散，往后一躲，摔倒在地上：“俺的娘啊！这里面真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