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砾的手还停在空中,指尖碰着那朵干枯的向日葵标本。他没有收回,也没有继续动作。风从残骸缝隙里穿过,吹动了他鬓角的白发。
就在这时,左腿义肢猛地一震。金属关节发出短促的摩擦声,像是有东西卡进了齿轮。他低头看去,裂纹般的红光在义肢表面浮现,一行数字开始跳动:【72:00:00】。
他抬手拍向腰间布包。系统界面无声弹出,整个视野被血色警告占据——
【极端寒潮将在72小时内抵达,请立即加固基地防御】
没有来源,没有解释,只有这一行字。
陈砾站直身体,转身大步走向指挥区。他的脚步不稳,但每一步都踩得结实。
温室门被撞开的时候,赵铁柱正抱着一台圆柱形铁箱冲进来。装置外壳锈迹斑斑,缠满了绝缘胶带,边缘还有烧灼痕迹。他喘得厉害,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老陈!签到出好东西了!”他把铁箱往地上一放,拍了拍盖子,“地热发电的!能撑过零下五十不?”
陈砾蹲下检查接口。线路老旧,但结构完整,正是空间农场曾经产出图纸的原型机。他刚要开口,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程远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那枚军功章。冰霜覆在金属表面,他用拇指慢慢抹掉,冷笑了一声:“在西北服役时,老子用尸体堆过雪墙。机器?冻成渣之前能撑几小时?”
赵铁柱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他没反驳,只是弯腰重新抱起铁箱:“那就试试看。”
小棠蜷在角落修补过滤网,手指动作很慢。突然她停下,双手抱住头,指缝间渗出血丝。她眼前一片雪白,接着炸开画面——无边冰原上,几十个裹着兽皮的人骑在巨狼背上奔袭而来。他们举着骨矛,矛尖泛着幽蓝冷光。旗帜是冻结的人脸,眼睛空洞,嘴唇张开,像在无声呐喊。
“他们来了”她脱口而出,“带着冰毒箭。”
屋里一下子安静。赵铁柱抱着铁箱没动,程远停下擦拭的动作,陈砾缓缓起身。
他盯着小棠。她的太阳穴在流血,整个人抖得厉害,但眼神清醒。这不是幻觉,也不是胡言乱语。
“不管信不信,”陈砾扫视三人,“按最高级寒潮预案执行。加固墙体,启动备用能源,少年队提前巡边。”
赵铁柱点头,转身往外走。铁箱压得他肩膀歪斜,但他走得很快。程远没说话,把手里的军功章塞进内袋,转身朝武器库方向去了。
陈砾走到指挥台前,调出基地结构图。外墙厚度不够,储热材料不足,通风口太多。他一条条划掉旧方案,写下新指令。
地热装置必须连夜安装,水源管道要加保温层,所有作物转入地下温棚。
林小芳扶着小棠离开时,小棠还在描画那些骨矛的形状。她的手指在空中划动,一下又一下,像是刻进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里。
陈砾看了眼倒计时。【71:48:22】
时间不多了。
他抓起挂在墙上的旧棉衣披上,拿起靠在桌边的多功能军刀。刀柄磨得发亮,是他最早签到得到的工具之一。他检查了卡扣,确认能正常使用,然后推门出去。
外面已经开始刮风。沙粒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低垂,像一块沉重的铁板压下来。
他沿着通道走向冰墙。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但现在每一步都感觉不一样。寒潮还没到,可空气已经变了。呼吸时肺部发紧,脚下的地面也比平时更硬。
冰墙是去年冬天建的,用的是净化后的水混合碎石浇筑。高度四米,底部厚达两米。当时是为了防变异野狗群,现在要挡住的是能把人活活冻死的极寒。
他伸手摸了摸墙面。表面已经有细微霜晶在凝结。再过两天,这里会变成真正的冰原。
身后传来脚步声。孟川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纸。
“地热装置接线没问题,”他说,“只要能源室温度不跌破零下四十,就能维持核心区供暖。”
“够用多久?”
“如果只供指挥区和医疗室,七十小时。要是连温室一起保,最多六十。”
陈砾点头。六十小时,刚好卡在倒计时结束前。
“通知所有人,今晚必须完成加固。明早六点前,我要看到所有通风口封闭。”
孟川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回去。
陈砾继续往前走。冰墙尽头有个了望台,是从前哨站拆下来的铁架拼成的。他爬上去,望向远处的地平线。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荒原,灰土,断壁残垣。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靠近。不只是寒潮。
小棠看到的画面在他脑子里转。骨矛、巨狼、人脸旗帜。这些不是随机出现的幻象。废土上每一股势力都有踪迹可循,而这个,他从未见过。
他掏出布包里的原始麦种,捏在指间。种子表面有细小沟痕,颜色发灰。这是他最早签到得到的东西,也是净土基地的第一粒种子。
!现在它要面对的,不再是辐射土,而是能把一切生命封死的极寒。
他把种子放回布包,系紧绳子。然后解下背上的麻绳,把布包重新固定好。
风更大了。他拉高衣领,一只手扶着铁架边缘。了望台轻微晃动,螺丝钉在冷缩中发出细微响声。
下方传来敲击声。赵铁柱带着人开始焊接加固钢板。火花在灰暗天色下闪现,像短暂的星火。
陈砾盯着那点光,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右脚,踩上梯子横杆,准备下去。
就在这时,义肢再次震动。
屏幕刷新:【71:30:15】
同时,系统界面底部跳出一行小字:
【检测到高频震动波源,距离基地东南方三十七公里,移动中】
他停下动作。
那个方向,是废弃铁路线。
他没再往下走,而是重新站稳,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的地图摊开。铅笔画的标记还在,东南角有个红圈,写着“未探查”。
地图被风吹得哗哗响。他用一只手掌压住一角,另一只手掏出军刀,刀尖指向铁路线。
如果有人或什么东西正从那边过来,明天这个时候,就会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他收起地图,把军刀插回腰间。寒风吹进袖口,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他没动。
站在高处,望着远方。
下面的焊接声还在继续。赵铁柱吼了一句什么,没人听清,但另一个人回应了。
陈砾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内侧的旧伤疤。那是核爆后自己割开腐肉留下的。现在它又开始隐隐作痛,像在提醒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下梯。
突然,了望台的铁架发出一声异响。
不是风造成的。
是某种金属受力变形的声音。
他低头看去。
一根支撑杆的连接处,出现了裂缝。冰冷让钢材变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