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只觉一股寒意从心里泛起。
前夜疗伤时指尖的温软、她意识模糊时的依赖此刻在这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和冰冷话语面前，都显得无比可笑和讽刺。
他原本准备告诉姜璃自己对洛长风的猜测，让她也小心一点，可是现在这般情景，让他的话再也说不出。
他原本紧绷的心神忽而鬆弛下来，心中涌起的瞭然淡漠取代了惊愕与寒意。
果然，魔门之中，所有的接近与纠缠，终究逃不过“利益”二字。
自己方才的担忧和想要提醒她的念头，显得多余且愚蠢。
“圣女既然开口，这些身外物，拿去便是。”楚渊微微一笑，將那一把身份牌全递了出去，包括自己的那枚。
姜璃顺著他手掌看去，最上面那枚刻著楚渊名字的身份牌那么刺眼。
她机械的伸出手掌，楚渊一股脑將身份牌全放在了她掌心。
他的动作隨意得像是在丟弃垃圾，直到楚渊自己的身份牌落在她手，姜璃好像被灼烧了一样，手掌猛地缩了回去，任由刻有楚渊名字的身份牌跌落在地。
楚渊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姜璃脸上，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剑脊上，隨意地向旁一拨。
整个动作充满了蔑视，仿佛她手中並非杀器，而是枯木树枝。
“收起来吧。”他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姜璃心头髮堵，“祛毒疗伤，是交易；让你令牌，是还情。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透过她，看向了更远处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下次若再兵刃相向，圣女不必留手。”
说完，他有些意兴阑珊，捡起自己的身份牌，转头就走。
一边走，一边嘴里哼著不成调的歌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歌词听在姜璃耳中，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她看著楚渊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握著那堆冰凉令牌的手指微微颤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上心口，空落落的。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死死咬住下唇。
对不起，楚渊，我，也是不得已。
楚渊漫无目的地在毒瘴中穿行，心绪纷乱。
他刻意不去分辨方向，只想离刚才那片区域远一些。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隱约传来一阵痛呼和灵力波动。
楚渊脚步一顿，收敛气息，悄然靠近。
只见一名弟子浑身是血，靠在一块岩石上，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他身上的內门服饰破破烂烂，显然经歷了一场恶战。
那人察觉到有人靠近，艰难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恐与哀求：“救救我，师兄，后面有人在追我，求求你，帮帮我。”
楚渊目光扫过他身上的伤口，確实是真的，做不得假。
他又看向这人腰间的身份令牌，確实只有一枚，且他灵力微弱，不像有诈。
楚渊沉默了一瞬。
理智告诉他，在毒谷里发善心无异於自寻死路。
但看著对方那绝望哀求的眼神，他暗自嗤笑一声自己这不合时宜的心软，终究还是走了过去，从怀中摸出几味止血的药草。
“把这个敷上，能止血。”他声音平淡。
那弟子接过药草，眼中感激，手忙脚乱敷上：“多谢师兄！多谢师兄救命之恩，我，我叫吴斌，日后必当厚报！”
楚渊没说话，只是警惕地注意著四周。
吴斌简单处理了伤口，气息似乎稳定了一些。 他挣扎著想要站起来，却一个踉蹌又摔倒在地，痛苦地呻吟著：“师兄，我，我腿好像断了，你能不能扶我一把，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躲一躲？”
他的表情无比真诚。
楚渊眉头皱了一下，心中警惕不减。
他伸出手，准备去搀扶对方。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吴斌手臂的瞬间。
吴斌眼神瞬间变得狰狞，他垂落在身侧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漆黑如墨的短刺。
“死吧！”吴斌一声狞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楚渊小腹丹田。
角度刁钻，狠辣无比！
突生异变，楚渊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做出反应。
他的腰肢向后一折，一个狼狈的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丹田要害。
但那毒刺依旧“嗤”的一声，划破了他的衣衫，在他腰侧留下了一道血痕。
一股麻痹剧痛瞬间传来。
楚渊惊怒交加，另一只手並指点出，千绝指发动。
噗！
“啊！”吴斌发出一声惨叫，黑色光束瞬间刺中吴斌胸口，血洞之中鲜血喷出。
楚渊趁势一脚狠狠踹在吴斌胸口，將其踹得倒飞出去，大口吐血。
楚渊踉蹌一步站稳，迅速低头查看腰间的伤口。
伤口不深，但周围的皮肤已经迅速变得乌黑髮紫。
“妈的！”他低骂一声，立刻运转灵力压製毒素，同时飞快地从怀中掏出在谷中採集的解毒药材，揉成粉末敷在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冷冷地看向倒在地上不断咳血的吴斌，眼中杀意森然。
“为，为什么？”吴斌不明白楚渊为何能反应过来。
楚渊懒得回答。
难道要告诉他，是因为自己刚被一个女人残忍的上了一课？
他走上前，毫不犹豫地结果了吴斌，取走了他的令牌。
刚鬆一口气，准备找个地方逼出余毒，一个带著几分好奇和兴奋的清脆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哇！你这中的是蚀髓腐灵散吧？还掺杂了地魔蛛的毒液？居然能用这么普通的解毒草药压制住？你这身体抗毒性有点变態啊！”
楚渊猛地转头，只见洛柒柒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正蹲在旁边一丛毒草上。
她双手托著腮，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盯著他腰间的伤口。
她完全没看地上吴斌的尸体，也没问刚才发生了什么，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楚渊的伤和他的体质上。
对於自己的毒抗，楚渊倒是能猜到几分，应该是体內之前炎、寒二毒的功劳。
“喂喂，別运功逼毒了，方法不对效率太低。来来来，我这儿有新配的百消丹，虽然还没找人试过药效，但理论上能解各种毒草毒虫的毒素，快吃了试试，保证药到毒除！”
她像献宝一样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枚五彩斑斕，一看就很不靠谱的丹药，不由分说地就要往楚渊嘴里塞。
她的热情和直接，与方才姜璃的冰冷算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楚渊看著眼前丹药和，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刚刚经歷了致命的背叛和令人心寒的算计，转眼却遇到一个只想拿他试药的疯子。
这百门中，真是光怪陆离，人心比毒谷的毒瘴更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