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警署的审讯室像口密不透风的铁皮罐头,惨白的白炽灯把空气烤得发燥,林默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糊在墙皮剥落的灰墙上,像幅洇开的墨渍。冰凉的金属桌被李鹰“咚”地砸出闷响,一杯冷水溅起的水珠砸在桌面上,他胸前的警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厉的光,声音比腊月的海水还刮人:“林默,聚众斗殴、蓄意伤人——证据都堆到我鼻梁子底下了,你小子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林默抬手揉了揉脖颈处那道被靓坤掐出来的红印,喉结滚了滚才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刚才跟靓坤那帮手下厮打时挨的闷拳还在发疼,太阳穴突突跳得像打鼓,但脑子里的弦却绷得比钢丝还紧。他没去碰那杯冷水,反而抬眼迎上李鹰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李警官,话不能这么说。靓坤带着人砸我的场子、砍我的兄弟,我总不能把脖子伸过去让他剁吧?这叫正当防卫,不是蓄意伤人。”
“正当防卫?”李鹰嗤笑一声,指节捏着一叠照片狠狠甩在林默面前,照片边缘的棱角刮得桌面“刺啦”响,“五十多号人抄着钢管砍刀在钵兰街互砍,大排档的八仙桌掀得满地都是,连买糖水的阿婆都被溅了一身血——这叫正当防卫?你当我是曹达华那个只会混日子的糊涂蛋?”
听到“曹达华”三个字,林默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早摸透了李鹰的脾气——这是港警里出了名的硬骨头,油盐不进,但最恨社团分子搞阴招内斗,把无辜路人拖下水。林默往前倾了倾身,指尖重重戳在一张照片上——那是被砸烂的大排档招牌,“洪兴罩着”四个黑漆大字被泼了红漆,像淌着血的伤口:“李警官您看清楚,靓坤先是在铜锣湾贴满传单,说我勾联结英社卖地盘,转头就带着人在居民区挑事,就是逼我动手。他巴不得我被您抓进来,好顺理成章吞了我在铜锣湾的生意。”
李鹰的手指在桌沿上顿了顿,指节泛着白。他办了十几年社团案,这种争地盘的龌龊事见得比米还多,但以往的古惑仔不是哭爹喊娘装可怜,就是梗着脖子硬扛,像林默这样条理分明戳中要害的,倒真少见。他刚要开口驳斥,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曹达华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探进脑袋,看见林默就挤了挤三角眼,声音压得像蚊子哼:“阿鹰,过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走廊里飘着消毒水和烟屁股混合的怪味,曹达华飞快地把一部大哥大塞到林默手里,掌心的汗蹭得机身上黏糊糊的:“老弟,你运气够硬。我刚从医院那边得的信,靓坤派去盯着你受伤兄弟的人,在病房跟护士吵起来,还动手推人,正好被巡逻警抓了现行。那几个蠢货嘴比棉絮还松,没审几句就把靓坤指使他们挑事砸场的底全抖出来了。”
林默捏着还带着曹达华体温的大哥大,指尖在按键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是翻盘的机会,半分耽误不得。他转身就往审讯室走,刚到门口就和折返的李鹰撞了个正着,对方手里攥着一份笔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脸色明显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进来。”李鹰侧身让他进屋,重新坐下时把笔录“啪”地拍在桌上,“医院那边的供词你自己看,靓坤的人亲口承认是蓄意挑事。但你这边聚了几十号人,聚众滋事的罪名跑不掉,按规矩,保释金一分都不能少。”
林默飞快扫过笔录上的签名和指印,突然低笑出声。他抬眼看向李鹰,眼神里带着几分笃定:“李警官,保释金我现在就能交。不光如此,我还能给您递个更大的功劳——靓坤最近在跟联英社的人搭线,偷偷倒腾一批军火,交易的地方就在油麻地那间废弃的纺织仓库。”
这话像颗炸雷,让李鹰猛地从椅子上弹了一下。军火案是重案中的重案,比社团斗殴严重十倍不止。他死死盯着林默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半分虚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别跟我玩花样,我不吃你这套!”
“我让手底下的人跟了他三天三夜,蹲在垃圾站里都快馊了,才拍到他们接头的照片。”林默从口袋里摸出一叠照片,甩在李鹰面前——不是斗殴现场的狼藉,而是两个男人在暗处交头接耳的画面,其中一个叼着烟的侧脸,正是靓坤。“至于为什么说,”他往椅背上一靠,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锋芒,“我跟靓坤仇深似海,他栽了,我在铜锣湾才能安稳做生意。而且李警官,抓几个军火贩子立的功,总比抓我这个‘被逼还手’的划算吧?”
李鹰拿着照片,逐张看得极慢,指腹摩挲着照片边缘,足足五分钟没出声。突然,他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声音沉得能滴出水:“通知重案组,立刻派人盯紧油麻地废弃纺织仓库,全部穿便衣,不准开警灯,绝对不能打草惊蛇!”挂了对讲机,他转头看向林默,眼神复杂得很——有警惕,有审视,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保释金我让人按最低标准算,但林默我警告你,这消息要是有半句假,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踏出警署的大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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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笑着点头,刚要起身,审讯室的门就被撞开一条缝。他的小弟阿力满头大汗地挤进来,手里攥着一叠用旧报纸包着的现金,纸角都被汗水洇软了,声音都在发颤:“老大,靓坤靓坤带着十几个手下在警署门口堵着,说等你出去‘好好谈谈’,手里都抄着家伙呢!”
李鹰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伸手就抄起桌上的警棍,指节捏得咯咯响,怒声道:“反了他个臭小子!敢在警署门口摆场子,真当我们警察是吃干饭的摆设?”
“不用麻烦李警官。”林默一把按住他的手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那股子从街头拼杀里磨出来的狠劲藏都藏不住,“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他从阿力手里接过现金,“啪”地拍在桌上,钞票的脆响在审讯室里格外清晰,“保释金麻烦您清点,至于靓坤——他想玩,我就陪他玩到底。”
走出警署大门,晚风卷着钵兰街大排档的油烟味吹过来,混着炒粉的香气和啤酒的麦香,带着几分活色生香的烟火气。对面的巷口果然黑压压站着一群人,靓坤叼着根烟,倚在斑驳的墙根上,皮鞋踢着地上的石子,看见林默出来,立刻把烟蒂往地上一踩,用鞋底碾得火星四溅,带着人迎上来,语气嚣张得没边:“林默,没想到你命这么硬,还能从里面走出来。但你给我记好了,铜锣湾是我的地盘,你这种外来仔,早晚得卷铺盖滚蛋!”
林默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磨得发亮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清晰传出靓坤手下承认被指使挑事的供词,粗嘎的嗓音在夜风中格外扎人。“靓坤,”他把录音笔揣回口袋,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现在警署的案底上全是你的名字,再敢闹事,李警官不介意请你进去住几年‘免费公寓’。至于铜锣湾,”他的眼神扫过靓坤身后那群色厉内荏的手下,有人悄悄把藏在身后的钢管往裤腿后挪了挪,“谁能站稳脚跟,还不一定呢。”
靓坤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怎么也没想到林默会留这一手。看着林默带着阿力转身离开的背影,他狠狠咬碎了后槽牙,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恶狠狠地骂道:“姓林的,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老子迟早把你沉到维多利亚港喂鱼!”
林默没回头,他比谁都清楚,这场博弈只是开始。靓坤这种人,向来是记仇不记恩,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他,也早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晚风吹起他的衣角,林默握紧口袋里的大哥大,指尖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那是洪兴龙头蒋天生的私人电话,要彻底解决靓坤这个麻烦,他需要洪兴的力量做靠山。电话拨通的“嘟嘟”声里,他的眼神望向铜锣湾的方向,那里的霓虹灯正亮得晃眼,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夜色里悄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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