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炎黄”的蓝图,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鹰嘴洞兵工厂这片相对封闭而专注的小天地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最初的震撼和激情过后,摆在林峰、苏婉清和所有参与项目的技工面前的,是冰冷而坚硬的现实——将图纸上的线条和理念,转化为能够握在手中、能够击发的钢铁实体。
困难比预想的还要多。
最大的难关,来自于材料和加工能力。
林峰的图纸设计,虽然尽量考虑了现有条件,但其核心的自动机构,对材料的强度、韧性和耐磨性提出了远超复装子弹和修理枪械的要求。
“连长,苏工,咱们现有的钢材,不管是缴获的钢轨,还是拆解零件回收的料,成分太杂,性能不稳定。”一位负责锻工的老匠人,拿着几块烧红后又冷却的钢料样品,眉头紧锁,“用来做普通的枪身、护木托还行,可要做那承受反复冲击的活塞、枪机框,怕是打不了多少发就得变形或者开裂啊!”
苏婉清接过钢料,仔细查看其断口和纹理,又用简易的锉刀测试硬度,面色凝重:“确实不行。我们需要更均匀、更稳定的中碳钢或者合金钢。至少……至少也要有类似国外铬钼钢的基础性能。”
林峰沉默着。系统空间里不是没有好钢材,但他不能凭空变出来。他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途径。
“我记得,上次反扫荡,我们不是缴获了一批鬼子准备用来维修设备的特种钢料吗?”林峰看向负责仓库的王大牛,“去查查清单,看看有没有尺寸合适的圆钢或者方坯,标注了特殊用途的。”
王大牛很快回来报告:“是有几根,不长,碗口粗细,上面有鬼子打的标记,不认识。一直堆在角落里,不知道干啥用的。”
“都搬过来!”林峰下令。这或许能成为一个解释材料来源的借口,至于具体性能是否完全匹配,只能靠后续的热处理来调整和弥补了。
材料问题暂时找到了一丝希望,加工难题又接踵而至。
“初代炎黄”的导气装置、修改后的枪机框等关键部件,结构复杂,尺寸精度要求高。现有的设备,那台靠水车带动的简易机床,精度有限,加工普通的步枪零件尚且吃力,面对这些需要内外圆、阶梯、孔槽精密配合的新部件,更是力不从心。
“苏工,林连长,这个导气箍内部的孔径和光洁度要求太高了,咱们的钻头磨损太快,钻出来的孔偏了不说,里面跟狗啃的一样!”操作机床的技工满头大汗,看着一个报废的零件胚料,一脸沮丧。
苏婉清趴在工作台前,对着图纸和那个报废件,反复测量计算。“手工修锉肯定达不到要求……我们需要更硬的合金钻头,需要精度更高的镗床或者内圆磨床……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
林峰挽起袖子,亲自上手。他凭借提升后的智力和对机械结构的深刻理解,指导技工们尝试各种土办法:用不同目数的磨石手工研磨内孔;制作简易的夹具保证加工时的定位;甚至尝试用硬度更高的材料手工制作切削刀具。
“这里,角度再调整一度,进刀速度放慢……对,就这样,感觉刀在‘啃’而不是‘崩’……”林峰的声音在机床的噪音中显得异常冷静。他的双手稳定,眼神专注,仿佛能看透金属内部的纹理。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调整。报废的零件堆积起来,几乎能装满半个箩筐。参与项目的技工们,从最初的兴奋,渐渐变得疲惫和怀疑。有人私下嘀咕:“这能成吗?折腾这么久,连个靠谱的零件都做不出来,还不如多复装点子弹实在……”
苏婉清的压力最大,她不仅要解决技术难题,还要安抚大家的情绪,协调有限的人力物力。连续几天,她都只睡两三个小时,眼睛布满了血丝,原本清秀的脸庞也瘦削了不少。
林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在一个深夜,其他人都去休息后,他找到独自在灯下对着图纸发呆的苏婉清,递过去一碗热乎乎的野菜汤。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林峰的声音很温和,“创新之路,从来都是布满荆棘。失败是正常的,重要的是我们从失败中学到了什么。”
苏婉清抬起头,看着林峰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焦躁似乎被抚平了一些。“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也不想让大家的努力白费。”
“不会白费。”林峰肯定地说,“每一个报废的零件,都在告诉我们哪条路走不通。每一次微小的改进,都在让我们离成功更近一步。你看,”他指着图纸上那个经过多次修改的活塞结构,“我们现在确定的这个最终形态,比最初的设计,是不是更合理,更易于加工了?”
苏婉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确实,经过无数次失败和调整,很多设计细节都得到了优化,变得更贴合现有的加工能力。这是一种痛苦的、却实实在在的进步。
“而且,”林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尝试解决这些加工难题的过程中,对金属材料的特性,对机床的潜力,理解是不是更深了?甚至,我们自己改造和制作的几样小工具,是不是也比以前好用了?”
苏婉清微微一怔,随即恍然。是啊,虽然核心目标尚未达成,但在追逐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整个团队的技术能力,都在潜移默化地提升!这种提升,其价值或许并不亚于最终造出一支枪!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虽然微弱,却再次在人们心中点燃。
接下来的日子,大家的心态平稳了许多。不再急于求成,而是耐心地、一点点地攻克每个技术难点。林峰偶尔会“灵光一闪”,提出一些关键的建议,比如某种特殊的热处理方式(回火、淬火的温度和时间控制),或者某个巧妙的定位工装的设计思路,往往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苏婉清则凭借扎实的理论功底,将这些“灵感”转化为可执行的具体工艺。
时间在汗水和失败中悄然流逝。
终于,在一个夕阳将鹰嘴洞入口染成金色的傍晚,所有经过反复检测、勉强达到图纸要求(或妥协后新标准)的零件,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了组装工作台上。
枪管(保留了莫辛纳甘的原枪管,但外部加工了导气孔和安装导气箍的螺纹)、经过重新设计和艰难加工出来的导气装置、短行程活塞、修改强化的枪机框、适配的复进簧、以及其他大大小小数十个零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堆冰冷的金属上,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苏婉清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王大牛带着几个警卫战士,自觉地守在了洞口外侧,隔绝了内外的一切干扰。
林峰深吸一口气,看向苏婉清,点了点头。
苏婉清会意,拿起工具,开始进行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总装。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每一个零件的结合,每一次螺丝的紧固,都凝聚着数月来的心血和汗水。
咔哒,咔哒……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岩洞里格外清晰。
当最后一个部件——那个用缴获的“特种钢料”精心打磨而成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枪机框,被稳稳地推入机匣,与活塞连接到位,发出一声沉闷而顺滑的契合声时——
一支完整的、散发着崭新机油气息的步枪,静静地躺在了工作台上。
它依旧带着莫辛纳甘的影子,但那个突兀却又和谐的导气装置,那明显加厚强化的机匣部位,都昭示着它与众不同的身份。
这就是“初代炎黄”!凝聚了超越时代的理念、无数次的失败、和整个兵工厂心血的,第一支自产步枪!
岩洞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支步枪,仿佛在看一个刚刚诞生的、脆弱的婴儿。
成功了?
苏婉清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看向林峰,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连长……装……装好了。”
林峰走上前,伸手握住了枪身。木质枪托(由外包合作社精心制作)的触感温润,钢铁部件冰凉而坚实。他拉动枪机,动作流畅,没有卡滞。他仔细检查了每一个细节。
“准备……测试吧。”林峰的声音平静,却仿佛蕴含着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