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猫头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此刻闪著一种风潇潇从没见过的光——精明、老练，带着见过太多风浪之后的沧桑和透彻。
他慢悠悠地吸了口烟斗，让那股辛辣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来。烟雾模糊了他脸上深深的沟壑。
“法子嘛倒不是没有。不过丫头，你真得掂量清楚。为了一个棚户区捡破烂的小丫头，值得你把家底掏空，连带着你母亲那点旧情，也一块儿押上？”
他特意提了“母亲的旧情”，是在提醒风潇潇，这份帮忙的代价不轻。
“猫爷爷，您就直说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元晶没了还能再挣，人情债欠了可以慢慢还，但她必须试一试。
人在快淹死的时候，哪怕递过来的是根稻草，也会死死抓住。
她看好石头，如果有机会肯定要试一试，但如果有危险她也不会去做，为了救人把自己搭进去，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她不傻，知道轻重。
老猫头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终于，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像是赞许、又带着点拿她没办法的笑。
“行，跟你母亲一个脾气，犟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头。”
他摇摇头，不再绕弯子，“三天后，是新月夜。千星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魂师，都会去内城祭月，外城也会比平时乱腾些。好孕楼就在那天晚上，会有一批‘货’从东边的暗门运出去。”
风潇潇精神一振，屏住了呼吸。鸿特暁税王 勉废跃黩
“这批‘货’，是运往南山城那边的，听说那边新开了个坊市，需要一批‘次等货’充场面。”
老猫头的语气很平淡，却透著一股子寒气，“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说得准呢。”
他敲了敲烟斗，灰白的烟灰簌簌落下。“正好赶上新月夜，他们自己人手不够，所以雇的是‘黑鼠帮’那帮杂碎来押运。那帮人，只认钱不认人，手脚向来不干净，运送途中‘损耗’一点，是常有的事。”
风潇潇立刻抓住了关键：“您的意思是我们半路截下来？或者，直接买通他们，把丫丫当作‘损耗’弄出来？”
老猫头嗤笑一声，眼神却锐利起来：“买通？那帮吸血的水蛭，胃口大得很，你这点元晶，塞他们牙缝都不够。我这条路子更‘巧’些。”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我在好孕楼里，有个不成器的远房侄子，混了个小头目。那小子贪财又好色。我可以让他‘安排’一下，把你要的那个小丫头，单独放在一辆板车最靠外的笼子里。押运的路线，会‘恰好’经过东城废墟那段最颠簸的烂路。”
老猫头的手指在油腻的柜台上轻轻划拉着，好像在描绘那条路：“到了那段路，板车一颠，笼子掉下来。押运的队伍急着赶路，少了个不值钱的‘次品’，上面不会细查。就算查，也是黑鼠帮看管不力。我那侄子，顶多落个‘疏忽失职’的罪名，罚点钱，挨顿打，也就过去了。”
风潇潇听得心惊肉跳。这计划听起来简单，实际上环环相扣，利用了人的贪心、制度的漏洞和环境的便利。
老猫头对千星城底下这些黑暗勾当的熟悉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那之后呢？奴隶印怎么办？”风潇潇赶紧追问。
而且夜晚的荒野危险重重，丫丫一个五岁孩子，丢在那儿，恐怕凶多吉少。
“所以，你得提前埋伏在那儿，准备好接应。接到人，立刻走，别弄出大动静，既不能惊动押运队，也得避开好孕楼事后可能的探查。”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这得有个前提——那丫头真能被安排进那批‘货’里。”
“奴隶印你不用担心。既然是当作‘次品’处理带走，千星城分店不会为她们浪费一件魂导器去维持印记，到时候自然就解开了。”
风潇潇的心又揪紧了。
“猫爷爷，您能确定丫丫就在那批人里吗？还有，具体是哪一天，什么时辰？”
老猫头摇摇头：“详细名单我搞不到，那是楼里的机密。但一个刚进去、没背景的小丫头，塞进去应该不难。时间初步定在新月夜子时前后。具体时辰，得靠你去等。”
风潇潇深吸一口气，“猫爷爷，我需要准备什么？埋伏的具体地点在哪儿？还有您那位侄子，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路线，我画给你。”
老猫头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张粗糙的兽皮和一小截炭笔，开始在上面画简略的地图。
“东城废墟，靠近旧水塔的那段路，有个急弯，旁边是条被变异藤蔓半掩著的深沟，那是最好的位置。”
他画得很快，线条却清晰准确，显然对那片地方了如指掌。
画完图，老猫头放下炭笔，搓了搓手指，那是个不言而喻的动作。
“我那侄子，不见兔子不撒鹰。打点要钱，封口也要钱。就用你给的那两块元晶，如果不够嘿嘿，那就得看你还能拿出什么了。或者，你欠我个人情，以后老头子我有需要的时候，你得还上。”
他说得很直白，甚至有点市侩，但风潇潇反而更安心了。
“好。”风潇潇毫不犹豫地点头，“就按您说的办。元晶您处理。人情，我记下了。”
老猫头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发黄的牙：“丫头，还有最后，也是最要紧的一点——这事，你必须自己干，不能让你身边那几个人知道。避免节外生枝。”
风潇潇心头一震。
老猫头慢悠悠地说：“白家那小子，心思深得很，而且白家背后牵扯的势力太杂。哎！也是个可怜孩子。”
可怜？白逸辰可怜？
风潇潇刚想问，老猫头已经继续开口：“至于昨晚发生在城外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救你的，是影阁的人吧？
“哼！他们自己底子都不干净，你觉得他们会赞成你插手这种麻烦事？他们更可能做的，是直接掐灭风险源头，也就是那个小丫头本身。”
这话一出，风潇潇也忘了再问白逸辰的事了。昨晚才发生的事，这老头居然就知道了，而且连她身边人的底细都一清二楚。
看风潇潇的脸色，老猫头就知道她想岔了，解释了一句：“昨晚城门上巡逻的，正好是我儿子。你不用担心，他不会乱说。”
风潇潇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谢谢猫爷爷，我明白。”风潇潇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件事，只有我和您知道。”
老猫头却摇摇头：“不，连‘我’也不知道。今天你只是来谢谢我当初的收留之恩。但我们没见到面，更没说过话。”
这是更彻底的切割，为了保护他自己，也为了保护风潇潇。
风潇潇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猫头这才把画好的兽皮地图折好，塞进一个破布包里，递给风潇潇。
“拿着，地图在里面，回去再看。记住，新月夜，子时前后，提前去摸清地形，但别留下痕迹。情况要是不对，立马撤，别犹豫。”
风潇潇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多谢猫爷爷。”她郑重地行了个礼。
老猫头挥了挥手，重新拿起抹布，弯著背擦起柜台，又变回了那个昏昏欲睡、庸庸碌碌的旅店老板。
“快走吧。”
风潇潇最后看了他一眼，把那副苍老却深不可测的侧影刻进脑子里。
心里翻腾得厉害——白逸辰、苏子洋、云翎，这三人哪个是简单的？
他们都觉得难办的事，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头，居然三言两语就理出了头绪。
果然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能在苍梧活下来的人，都不容小觑。
这也让风潇潇牢牢记住了一个道理：永远别小看任何人。蝼蚁，也能撼动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