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巢苑站点，天还没亮，李朝阳弯腰给轮胎测气压。
“朝阳哥，我今天第一天上线，能不能跟你跑？”
说话的人叫“周凯”，众包号昨天才注册，头像是一棵歪脖子树。李朝阳抬头打量：寸头、指节有茧、拇指外侧一道3厘米刀痕，站姿微微八字，外八字——那是常年负重留下的支撑习惯。
“行啊，我跑西城老居民区，路绕，能吃苦就来。”
“谢谢师父！”周凯笑得牙床发亮，从背包里掏出一顶全新“朝阳盔”，撕膜贴膜一气呵成，像给枪装消音器。李朝阳没注意到，对方撕膜时右手食指在盔壳内侧快速滑过——那里藏着一个04毫米厚的生物指纹贴片，一旦戴上，贴片采集到的汗液会在15分钟内上传到公安部边境管控数据库。
早例会，站长老赵把“今日重点客户”贴在白板：
1 市委家属院2单 保密
2 省人民医院icu 3单 禁按喇叭
3 碧桂园别墅1单 客户要求“静音换电”
周凯用手机拍照，指尖在屏幕上连点三下，照片自动裁剪掉白板边缘的“保密”红章，同步发往专案组钉钉群。
骑出300米，周凯落在后面十个车位。他左手车把，右手在兜里盲打摩斯——
暗号通过蓝牙指环传到藏在腰带里的北斗微基站，08秒后抵达市局指挥大厅。
市委门口，保安认脸，遥控杆抬起。李朝阳减速，周凯却被拦下。
“外卖不能进。”
周凯摘下头盔，露出憨笑：“哥，我第一天，跟着师父熟悉路线。”
保安瞄到他胸前的“见习”红牌，摆手放行。
进门30米，李朝阳忽然停住，回头：“小周，你电动车声音不对，电机嗡嗡共振，像进水。”
周凯心里咯噔：那是微型无人机起落舱在后备箱，电机防水涂层昨晚刚喷，今天就被识破？
“啊？可能雨天受潮，我中午去修。”
李朝阳递给他一瓶 wd-40：“先喷链子，别让顾客等。”
周凯接过，瓶身却摸出一手灰——李朝阳用旧油瓶分装，故意把标签撕掉，瓶口还缠生料带。
“谢谢师父。”
周凯把油抹在链上，顺手把微型无人机电源调低一档，噪声降3分贝。
第三单 icu病房，省人民医院的电梯要刷陪护证。李朝阳轻车熟路，把餐挂在电梯间壁钩，拍照备注“已放指定位置”。
周凯第一次来，拎着豆浆往里冲，被护士拦下。
“icu禁止外卖进入。”
“那我转交家属。”
“家属在15楼谈话室，你上不去。”
周凯只好折返。他低头在系统里备注“客户自取”，顺手把豆浆杯壁的rfid温感贴撕下，塞进兜里——那是公安部物证中心的新玩具，杯壁温度变化曲线可还原嫌疑人行走速度。
他转身，发现李朝阳没走，站在走廊尽头，目光像探照灯。
“小周，做我们这行，医院单最容易被投诉，你要学会先拍视频再说话。”
“记住了师父。”
周凯额头一层细汗，他不确定李朝阳是否看见自己撕芯片的小动作。
周凯第一次见。12格电池仓像太空舱，扫码弹开，空槽亮绿灯。
“换电免费？”
“站点合伙人每天前三柜免费，后面2元一次。”
周凯把电池推进去，动作生涩。李朝阳伸手帮他扶正：“电池45度斜插，听到咔哒第二声才算锁死。”
咔哒——
周凯手背擦过李朝阳的指背，那一秒，李朝阳感觉到对方脉搏120+，像刚冲刺完。
“你身体不好？”
“没、没，紧张，怕摔电池。”
李朝阳笑笑，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含一颗，低血糖容易慌。”
周凯把糖塞进嘴里，糖纸却滑进袖口——里面卷着一张纳米si，用于断网时直连卫星。
第十单 碧桂园别墅，客户备注：不要按门铃，放在门口石狮子左爪下。
周凯抵达时，李朝阳已拍照离开。
周凯蹲下身，把外卖袋系一个活扣，左手小拇指在石狮子脚底快速一抹——那里粘着一片指甲盖大的黑色磁吸，是“虎爷”余孽可能使用的监听点。
他用指节敲碎磁吸，碎片弹进草丛。
耳麦里传来指挥室女声：“z9，你破坏证物一次，下不为例。”
周凯用咳嗽回复：咳—咳—咳（收到）。
李朝阳忽然问：“小周，你为什么跑外卖？”
周凯早就背熟人物小传：“老家邵阳，大专学历，厂里裁员，还欠网贷20万。”
“网贷？”李朝阳筷子停住，“什么平台？”
“玖富、拍拍、你我贷。”
“利息多少？”
李朝阳掏出手机，打开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阵敲：“按20万算，每天利息196块，你跑一单平均7块，要跑28单才够利息。”
周凯愣住，他没想到李朝阳真算。
“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李朝阳推门，里面两个志愿者正在贴海报。
“这是……”
“我投的，全市36个，骑手可以进来喝水、打印、学反诈。”
李朝阳从柜台下拖出一个纸盒，里面厚厚一摞《债务重组手册》。
“填表，我让律师帮你谈，降息到15以内，分36期，再给你介绍夜校兼职。”
周凯鼻尖冒汗：剧本里没这段。
“我、我资料没带。”
“先填手机号，回去补。”
李朝阳把表收好，拍他肩膀：“别怕，利滚利永远跑不过单量，但跑单要先学会止损。”
周凯心脏像被重锤：如果面前这个人真是“目标”，那他的善良就是最大的防护；如果他是“同谋”，那演技已臻化境。
写字楼女白领，电梯满员，两人走楼梯上19层。
周凯故意落后三个台阶，打开手表摄像头，对准李朝阳后颈——那里有一颗2毫米黑痣，公安部比对系统需要清晰照。
李朝阳忽然回头：“小周，你哪年哪月生日？”
“98年11月7日。”
“天蝎，怪不得疑心重。”
周凯干笑，手表却抖，照片糊了。
暴雨，南京路积水到脚踝。
李朝阳减速，周凯却加速，想超到前面探路。
“砰”——井盖被水流顶起，周凯前轮陷空，整个人飞出。
李朝阳一把抓住他后领，像拎外卖袋，生生把人在空中拽回。
电动车倒地，电池飞出3米，砸起一片水花。
周凯膝盖擦破，血水混着雨水。
李朝阳脱下外套给他包扎：“先去医院。”
“不用，小伤。”
周凯被按进后座，李朝阳把自己的车锁在路边，扶他进出租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周凯透过雨幕看见那辆无人看管的电动车——车把上挂着外卖箱，箱侧印着“朝阳”logo，像一面被雨水浸透的旗。
市立医院急诊，医生清洗伤口，周凯咬牙。
李朝阳去缴费窗口，掏出一张信用卡，背面签名栏写着“李朝阳”三个小字，字迹拙朴像小学生。
周凯的耳麦里传来指挥室：“z9，目标正在付款，银行卡尾号8474，与中奖银行卡不一致，可排除洗钱通道。”
周凯心里莫名松一口气。
雨停，回到南京路，李朝阳的电动车不见了，只剩半截锁链。
周凯一愣：“被偷了？”
李朝阳却笑：“锁是剪不断的，我装了gps。”
他掏出手机，地图显示小红点正在15公里外移动。
“走，追。”
两人打车，司机一听“追贼”，一脚油门。
2分钟后，gps停在一个巷子。
李朝阳下车，招手让周凯别跟。
巷子深处，三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正围着电动车研究怎么卸电池。
李朝阳轻咳：“小兄弟，这辆车很重，我帮你？”
孩子吓得一抖。
李朝阳蹲下，把电池仓打开，拔出电池：“这块60v50ah，二手价1800，你们卖不了，也装不上别车。”
孩子脸发白。
李朝阳从兜里掏出三张100块：“拿去买辆二手自行车，别干这个。”
孩子愣住，没敢接。
李朝阳把钱塞进领头小孩鞋帮：“记住了，电动车有gps，偷了也能找到，下次遇见脾气暴的，会挨打。”
他扛起电池，转身出巷。
周凯在远处看得清楚，耳麦里指挥室问：“是否拦截少年？”
周凯低声：“放。”
晚高峰，李朝阳换好备用车，周凯坚持继续跟跑。
系统派单狂飙，两人一前一后，像双人花样滑冰。
周凯数着：20分钟8单，平均25分钟一单，李朝阳对红绿灯的预判精确到秒。
指挥室实时比对：李朝阳的轨迹与“虎爷”余孽出现的区域无交集。
老小区六楼，没电梯，灯坏了。
李朝阳打开手机灯，周凯跟在后面。
到四楼转弯，突然黑影扑来——一只未拴绳的罗威纳，口水飞溅。
周凯下意识摸向腰后，那是枪位。
李朝阳却一步上前，蹲下，与狗平视，嘴里发出“呲呲”声，像唤猫。
狗愣住，摇尾巴。
“它怕人高，不怕人低。”李朝阳回头，“别怕，越怕越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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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凯手心全是汗，他刚才差点拔枪。
烧烤店补胎，李朝阳车胎被钉子扎了。
店里小哥半小时才补好，李朝阳多给10块：“夜里冷，买杯热豆浆。”
周凯看表，已超时3单。
李朝阳却在系统里统一备注：“车胎被扎，已补偿5元红包，望海涵。”
周凯问：“罚不罚款？”
“罚，但客户不投诉就不扣分。”
“万一投诉？”
“那就投诉，命比星级重要。”
周凯低头，把这句话写进备忘录——那是今晚要上交的心理侧写报告。
跨江大桥，两人送最后一单夜宵。
桥风猎猎，李朝阳停在最外侧，指着远处一片黑：“那里，老k当年被推过河。”
周凯没接话。
李朝阳笑：“别怕，我只是想起他。”
他打开外卖箱，掏出一罐啤酒，拉开，泡沫涌出。
“我不能喝，你替我喝一口。”
周凯接过，啤酒冰凉，泡沫沾唇，他忽然想起自己真实的生日也是11月7日——今天，恰好是他农历生日。
“生日快乐。”李朝阳说。
周凯浑身一震。
“你……怎么知道？”
“你填网贷表时写阳历，我算了一下，今天农历十月十八，你身份证后四位0711，1+1=2，2+7=9，9在河图中对应‘离’，主火，主心，主生日。”
周凯苦笑：“师父还会算命。”
李朝阳望着江面：“我不会，我只是会记数字。”
风吹起他额前碎发，那一刻，周凯忽然希望这个任务永远不要结束。
两人一前一后，车速20，像遛弯。
周凯耳麦里，指挥室最后一次呼叫：“z9，24小时监护结束，确认目标无异常，是否收队？”
他忽然想，再多骑一公里。
丰巢苑站点，关灯，锁门。
李朝阳把今天所有小票撕碎，扔进垃圾桶，转身对周凯说：“小周，明天别跟我了。”
周凯心里一紧：“我学得不够？”
“你学得太多。”李朝阳指了指他的袖口，“糖纸露出角，里面包着si；鞋帮外侧鼓05厘米，应该是微型电池；你右肩比左肩低3毫米，说明腰后负重，不是外卖是铁块。”
周凯僵在原地。
李朝阳却笑：“别怕，我不是坏人，你也不是。”
他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周凯犹豫，递上。
李朝阳打开他众包账号，点击“注销”，确认。
“网贷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但今天跑的单是真的，你救了我两次——一次在icu，一次在狗嘴下。”
“我……”
“回去吧，告诉你的上级，李朝阳只是个送外卖的，如果哪天他真犯罪，请用外卖箱把他装走，别用手铐，他怕金属味。”
周凯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李朝阳把那张《债务重组手册》塞回他口袋：“戏演完了，该出戏了，周警官。”
周凯瞳孔地震——自己的真实姓氏，从未透露。
李朝阳转身，骑上车，背影被路灯拉得老长，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单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