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二十,果敢的雾像掺了铁锈的河水,从香蕉林一直涌到脚踝。李朝阳的鞋早被泥吸掉一只,赤脚踩在草根上,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血从他的左肩往下淌,经过肘弯,滴在泥里,红得发黑。老k架着他,右手的食指不停颤抖——那不是累,是子弹留在肩胛骨里的金属在咬神经。
“还有四百米。”老k喘了一口气,热气在夜色里化成白雾,“听见水声了吗?河对岸就是国。”
李朝阳没回答。他的视野正在缩小,像手机电量低于百分之五,屏幕边缘开始发黑。但他仍死死攥住那只外卖箱——箱里装着园区机房拆下来的两块硬盘,硬盘里藏着虎爷整条“狗推”链的底层代码。
“我数三声,你跳,我推。”老k把声音压到最低,“别回头。”
“要走一起走。”李朝阳喉咙里像塞了碎玻璃,“我背你。”
“别犯轴。”老k咧嘴笑,血从牙龈渗出来,“我背得动代码,背不动未来。”
身后三百米,香蕉林边缘,手电筒的光柱突然炸开,像一把白刀劈开黑布。犬吠、拉栓、傣语咒骂混作一团。虎爷的声音透过扩音器飘过来,被雾气拉得变形,却仍旧温柔得令人胆寒:
“白猪,你跑得过子弹,跑得过信号吗?”
老k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虎爷随身带着一台便携式信号嗅探器,硬盘只要通电,就会发出24ghz的握手广播。
“箱子里有电池。”李朝阳也反应过来。
“丢箱子?”
“不,数据不能丢。”老k把箱子夺过来,扯开保温层,露出里面用塑料袋裹着的硬盘,“我把电池拔掉,你带着硬盘跳河。”
“那你呢?”
“我留下来做诱饵。”老k把塑料袋塞进李朝阳怀里,顺手从兜里掏出那张被汗水浸软的si卡——里面存着区块的哈希,“密码是你生日加‘waiai’,记住了?”
李朝阳点头,眼泪混着血一起往下淌。
第一声枪响。
子弹穿过香蕉叶,打碎一片水珠。老k把李朝阳按进泥沟,自己猫腰蹿向另一侧。
“在这里!”老k故意踢倒一株蕉树,树心发出“咔嚓”一声脆裂。
光柱立刻被吸引,像一群扑火的飞蛾转向。
第二声、第三声……
李朝阳匍匐前进,泥水灌进衣领,冰凉得像园区水牢。他听见老k在右侧三十米处大喊,用的是园区里通用的傣汉夹杂语:“虎爷,硬盘在我这儿,有种冲我来!”
回应他的是一排点射。
ak的子弹在夜里拉出短促的火线,像红色针线把黑夜缝成碎片。李朝阳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河到了。
没有月光,水面却亮得吓人,因为对岸中国一侧的边防探照灯正来回扫射。灯柱掠过,像一把巨大的白色镰刀,把河面切成一节节光暗分明的格子。
李朝阳把硬盘用胶带缠在腹部,整个人缩进岸边的芦苇。
老k在后方五十米处的土坎上,被三束手电同时罩住。他双手举起,却没有投降,而是把那只空外卖箱高高举过头顶,像举起一面旗帜。
“虎爷!你要的数据在这儿,过来拿!”
虎爷从黑暗中踱出,一身白色西装在探照灯余光里刺眼得像是丧服。他右手拎着一把格洛克,左手捏着雪茄,烟头的红光在雾里一明一灭。
“白猪呢?”虎爷的声音轻得像问服务员要纸巾。
“跳河了。”老k笑出一排血牙,“你迟了一步。”
虎爷抬手,一枪。
子弹穿透外卖箱,纸箱炸成碎片,保温棉像雪一样飘落。
“骗我。”虎爷叹了口气,“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他抬手,第二枪。
老k右腿一软,跪地,却顺势把右手背到身后,悄悄按下手机侧键——那是他提前写好的脚本,通过蓝牙向藏在土坎下的旧无人机发送起飞指令。
无人机“嗡”地一声升空,底部挂着一串led灯,灯珠排成一行汉字:
“help 110 园区x”
虎爷抬头,眯眼,第三枪。
无人机中弹,起火,像一颗小型流星坠进河里。
老k趁着所有人视线被吸引,猛地翻身滚下土坎,朝河边狂奔。
李朝阳看见老k朝自己冲来,背后追着七八道手电。
“跳!”老k隔着二十米大吼。
李朝阳起身,一步踏进水里。
河水比想象中急,瞬间淹到膝盖,冰冷像千万根针。
第二道、第三道探照灯突然定住,扫向老k。
老k在光柱里变得透明,血从肩膀、右腿喷出来,被灯光照得如同红色粉尘。
“别停!”老k嘶哑地吼,整个人扑进河里,用最后的力气把李朝阳往前一推。
枪声密集响起。
李朝阳感到一股热浪擦着耳廓掠过,紧接着背后传来“噗”的一声闷响——像装满水的塑料袋被重锤砸破。
老k的身体猛地一挺,双手仍保持推他的姿势,眼神却瞬间放空。
子弹从背部射入,胸口穿出,血雾在探照灯下绽开一朵巨大的红花。
“走……”老k的嘴型定格成最后一个口型。
李朝阳被这股推力送出一米多远,脚下一空,整个人栽进深水区。
虎爷站在岸边,单膝跪地,双手托枪,像猎人瞄准最后一只候鸟。
“砰——”
第九枪。
子弹穿透水面,在李朝阳耳侧炸开一道白线。
李朝阳潜入水下,世界瞬间安静,只剩心跳“咚咚咚”像敲鼓。
他抱紧怀里的硬盘,憋住最后一口气,顺着水流向前漂。
探照灯的光柱在水面上来回扫射,像白色栅栏。
他看见老k的尸体浮在上方,脸朝下,外卖制服的后背被撕开一个大洞,洞的边缘在水中轻轻飘动,像一面被撕烂的国旗。
三十秒后,李朝阳的头探出水面,距离岸边已四十米。
对岸的探照灯突然定住,一束光柱直直罩住他。
高音喇叭响起,普通话沉稳而清晰:
“河里的人听着,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边防,抱头漂浮,不要挣扎,我们过来救你!”
李朝阳想举手,却发现左臂已经抬不起来,肩膀的枪伤被河水泡得发白,像一张翻开的嘴。
他改用右手,艰难地比出一个“ok”。
身后,虎爷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被扩音器拉得扭曲,却仍旧带着笑意:
“白猪,记得五星好评哦。”
枪声再响,却只是徒劳地打碎水面,激起一串银色水柱。
冲锋舟的马达声由远及近。
李朝阳被拉上船的瞬间,整个人像一条脱水的鱼,瘫在甲板上。
边防战士用剪刀剪开他的衣服,第一眼看到的是缠在腹部的塑料袋——里面的硬盘仍在滴水,却完好无损。
“还有……还有人……”李朝阳用最后的力气指向河心,“老k……救他……”
战士沉默一秒,低声道:“我们看见了,节哀。”
冲锋舟调头,马达轰鸣,像一首低沉的挽歌。
船靠岸的一刹那,李朝阳终于昏死过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听见国歌前奏从营区广播里飘出,遥远得像童年村里升旗仪式。
他想起老k在园区小黑屋里说过的一句话:
“代码会跑路,但国境线不会。”
同一天凌晨四点二十,区块链区块被正式确认。
区块的base里藏着一行十六进制字符,翻译成中文:
“朝阳已渡河,老k永留北。”
币圈大v把这条消息截图发到微博,配文只有六个字:
“跳过来,就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