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8:46 老城北巷口
冬至后的太阳像被谁调低了亮度，挂在灰云后面，只够把影子照出个轮廓。李朝阳把电动车停在巷口，脚跟支地，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抖。
旧手机里，骑手app的积分墙停在
【当前积分：9997】
还差2分。
这2分不是“跑”来的，是程序员兄弟昨晚用脚本“喂”出来的——每60秒自增01分，稳得像医院点滴。可就在三分钟前，脚本突然失灵，数字卡住不动。
李朝阳抬头看天，呼出一口白雾，像给命运递了根烟：
“行，最后两单，我自己来。”
12:00:00 系统刷新
提示音在耳机里“叮”一声，像有人拿钢针敲了下耳膜。
【今日强制任务：12:00前完成2个五星好评，已接收订单数：0】
【倒计时 00:59:59】
他咬咬牙，拧电门冲进巷子里。巷青石板刚被洒水车淋过，轮胎碾上去“嚓嚓”作响，像啃碎冰。
第一单来得极快——
看到门牌号瞬间，李朝阳心脏猛地一缩：2901，正是三个月前给他第一个“五星抽奖”差评的女人。
“因果闭环是吧？”他苦笑，“那就见见老熟人。”
12:11:33 老国营粉店
老周把三份炒粉递出来，顺手往袋子里塞了瓶冰阔落，压低嗓音：
“听说没？真有人中锦鲤，1个亿，劳斯莱斯+支票，直播刷屏了。”
李朝阳手一抖，炒粉汤差点洒出来。
“谁？”
“不知道，戴着小丑面具，估计和你一样，也是骑手。”老周拍拍他肩膀，“赶紧送，别让财神爷等。”
李朝阳盯着塑料袋，忽然发现盒盖侧面贴着一张极小的七彩贴纸——
最后一枚。
他撕下，塞进手套夹层，跨上车，像跨上一匹脱缰的野马。
12:25:45 翡翠华庭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镜面不锈钢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底两片青黑。
他掏出七张卡片，按顺序排成一排，像摆七龙珠。
电梯数字一路攀升：26、27、28……
“叮——29层。”
他深吸一口气，把七张二维码同时对准手机镜头。
系统像被捅了一刀，页面疯狂闪屏，数字瀑布流倾泻而下：
【9998】
【9999】
【积分已满，是否立即抽奖？】
【a 立即 b 再攒攒（推荐）】
李朝阳盯着“再攒攒”三个字，后背一阵发凉——这系统会劝人收手，像极了赌桌庄家对肥羊说的“要不下次再来？”
他点了“a”。
页面瞬间黑屏，只剩中央一个金色圆点，像宇宙大爆炸前的奇点。
三秒后，奇点炸裂，无数金币从屏幕里喷涌而出，汇成一行鎏金大字——
【恭喜用户李朝阳，获得本期“五星锦鲤”大奖！】
【奖金总额：人民币 100,000,00000 元】
【税后金额：人民币 80,000,00000 元】
【是否立即到账？】
【a 立即 b 24小时后】
李朝阳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节发白，他能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像有人在胸腔里敲锣。
“80,000,000……”
他把数字读出声，嗓子干得像砂纸摩擦。
电梯门“叮”地打开，2901的门牌赫然眼前。
他几乎机械地走到门前，把炒粉挂在门把上，拍照，点击“送达”。
页面弹出五星评价，他顺手给顾客打了五星，也给系统打了五星。
屏幕再次震动：
【奖金已发放至您的合作银行卡尾号 9527】
【请注意查收，并保密身份，避免不必要的风险】
【x科技祝您生活愉快】
12:31:02 楼梯间
李朝阳没敢坐电梯，走的楼梯。
29层，他一路跑下去，膝盖旧伤崩开，血顺着小腿流进袜子，他却感觉不到疼。
到了负一层，他躲在消防门后，掏出手机，打开银行app。
余额界面转了半天，终于跳出数字——
【可用余额：80,003,62117 元】
他盯着那一串零，数了三遍，确认是八千万。
他把后背抵在墙上，一点点滑下去，坐在肮脏的水泥地上，头顶的声控灯因他的抽泣亮起，又因安静熄灭。
黑暗里，他像被扔进一池冰水，浑身发抖，却冒出一身汗。
“爸，咱有钱了……”
他喃喃，声音哽咽，像被掐住脖子的猫。
灯再次亮起，照出他脸上两条亮晶晶的泪痕。
12:45 程序员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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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吧？8000万说到账就到账？”
程序员把笔记本一扔，页面还停留在昨晚的脚本日志。
“银行流水我查过了，实时到账，不是虚拟币，也不是理财冻结。”
李朝阳把手机递过去，指尖还在颤。
程序员深吸一口气，像要把整个肺撑爆：“行，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先给我爸转医药费，再给你买台新服务器，剩下的……”
他停顿，像站在悬崖边，不知该往哪跳。
程序员推了推眼镜，声音压低：“听着，这事不对劲。一个上市集团，拿八千万做拉新，董事会能通过？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钱不是他们的，是别人的‘黑锅’，让你当白手套。”
李朝阳后背的汗毛“唰”地竖起来。
程序员继续道：“还有，你积分满9999那一刻，我后台看到ip跳转到了境外，服务器地址在缅北。”
“缅北”两个字像钉子，钉进他的耳膜。
他想起那条瘸腿土狗，想起广告牌上未干的漆，想起电梯里七张卡片拼成的彩虹。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三个月前就开始织网，而他只是误入蛛网的飞虫。
13:30 银行包厢
李朝阳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被客户经理领进室。
“李先生，恭喜您成为我行顶级私行客户，这是您的黑卡，全球通用，无限额度。”
他接过卡，金属边缘割得指腹发凉。
“另外，我们注意到您资金来源于‘x科技’，需要您签署一份‘合法来源声明’。”
客户经理递过厚厚一沓文件，封面印着小小的七彩转盘。
李朝阳盯着那logo，指尖发僵，笔尖在纸上颤抖，墨迹晕开一个小黑点。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玩过的“老虎机”——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14:00 回程
劳斯莱斯专车把他送回出租屋，司机恭敬地递上名片：“李先生，24小时随叫随到。”
他站在楼下，仰头看那片破旧的阳台，锈迹斑斑的铁栏上，还晾着他昨晚洗的外卖制服，裤子滴滴答答往下滴水，落在楼下摩托车的座椅上，形成一小片深色水渍。
他忽然觉得，那裤子像一面降下的旗，而自己已经换了阵营。
14:15 出租屋
他推门进屋，旧手机“叮”一声：
【恭喜您进入‘锦鲤池’阶段，解锁隐藏福利：每邀请1位新骑手扫码，可获得100万现金奖励，上限10人】
【是否生成专属邀请码？】
他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像扣住一只嘶嘶作响的毒蛇。
窗外，天色骤暗，乌云压城，一场暴雨正在路上。
他走到阳台，把黑卡插进t恤胸前的口袋，金属边缘贴着心脏，冰冷，坚硬，像给命运装上了一把随时可以走火的枪。
14:30 雨前
风卷起地上的宣传单，“哗啦啦”拍打墙面，纸张背面，七彩转盘在闪电下忽明忽暗。
李朝阳抬头，看见云层里一道极细的闪电，像有人用指甲在天空划开一道缝，露出后面滚烫的、未知的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满是潮湿的铁锈味。
“下一步，该怎么走？”
无人回答，只有雷声滚滚，像系统在他耳边发出新的倒计时。
14:32 倒计时
雷声滚过屋顶，旧手机在桌面震个不停，像要挣开反扣的壳。
李朝阳盯着它，屏幕边缘漏出的蓝光一闪一灭，仿佛心跳仪上的警报。
他终究掀开手机——
【任务更新：请于24小时内完成首位“邀请骑手”则扣除奖金1作为滞纳金】
【倒计时 23:59:59】
他算了算，一天利息顶得上跑三千单。
“抢钱啊……”他喃喃，嗓子发干。
14:40 阳台
雨点砸下来，先是一颗两颗，瞬间连成片。
他把黑卡塞进防水袋，顺手拎起外卖箱——箱里还留着那七张被揉皱又摊平的二维码。
雨水顺着箱沿滑进去，颜色晕开，像七条彩虹被倒进墨池。
他忽然有了主意：
“要拉新，也得拉信得过的人，不能拉无辜者垫背。”
14:55 站点
暴雨把电动车棚压塌了一角，骑手们挤在屋檐下避雨，像一群落汤鸡。
赵红军正叉腰骂娘：“破天气预报，说多云转晴，转个鬼！”
李朝阳撑伞冲进来，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
他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最角落的阿贵身上——
阿贵四十八岁，老家河南，儿子白血病，每天跑十八小时，却从不抱怨。
如果非要一个人“入池”，他宁愿选阿贵：底层人，需要钱，也扛得住风险。
14 15:10 楼梯间
李朝阳把阿贵拽进安全通道，门一关，雨声被隔在外面，像按下静音键。
“贵哥，跟你商量个事。”
他掏出旧手机，调出邀请码页面。
荧光蓝照在阿贵脸上，褶子里全是疑惑。
“扫这个码，平台给一百万奖金，税后八十，咱俩平分，你四十我四十。”
阿贵嘴唇直哆嗦：“兄弟，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
“我知道，可孩子等钱救命。”李朝阳把黑卡掏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我账上已经到账，真钱，不是虚拟。”
阿贵盯着黑卡，眼眶发红，像沙漠里看见水。
“我扫。”
他掏出自己那部碎屏红米，对准二维码。
“滴——”
页面跳转：【邀请成功！奖金已发放至邀请人账户，被邀请人账户将于t+1到账】
阿贵手机同时弹出一条网贷广告，额度五十万，年化39。
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李朝阳一把按住他肩膀：“明天钱不到账，我把自己那份补给你。”
阿贵咧嘴，笑得比哭难看：“信你，兄弟。”
15:30 雨幕
两人冲回雨里，阿贵去跑单，李朝阳躲在车棚立柱后，看系统提示疯狂刷屏：
……
眨眼间，账户余额从8000万跳到8400万。
他却没有半点喜悦，只觉得有四十把刀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来。
16:20 出租屋
程序员盯着屏幕，脸色比墙还白：“你疯了？拉人头等于共犯！”
李朝阳把雨伞一甩，水珠溅在键盘上：“那你说怎么办？看着滞纳金一天一天啃？”
程序员深吸一口气，手指噼啪敲代码：“给你两个选择——
a，立刻收手，把8400万全部买成国债，锁死三年，让对面没法扣钱；
b，继续玩，但让我反向追踪服务器，找到他们洗钱证据，交给经侦，戴罪立功。”
李朝阳没犹豫：“b。”
程序员看他一眼，目光复杂：“好，那从明天开始，你做饵，我做钩，咱们钓大鱼。”
17:00 空档
李朝阳冲了个冷水澡，头顶泡沫还没冲净，旧手机又响：
【检测到您账户余额异常增长，触发“锦鲤池”二级协议】
【请于2小时内提交‘资金使用计划书’，否则冻结20资金】
他骂了句脏话，裹条浴巾冲出来，把提示截图发给程序员。
程序员回了一串语音：“写计划书？好啊，给他们来份大的——
你打算用两千万在缅北建希望小学，三千万给骑手买意外险，剩下三千五百万成立反诈基金，让他们洗无可洗。”
李朝阳苦笑：“他们会不会直接把我号封了？”
“封了更好，等于主动帮你把钱锁进监管账户，省得咱们自己动手。”
18:30 厨房
他泡了碗方便面，热气蒸得眼镜起雾。
低头瞬间，余光瞥见外卖箱夹层里，那七张二维码的灰烬被雨水泡成纸浆，却依稀拼出完整图案——
七彩转盘中央，多了一行小字：
“wele to the pool，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手一抖，沸水浇在手背，钻心地疼。
19:00 阳台
夜幕降临，雨停了，城市灯光一盏盏亮起，像无数监视器同时开机。
李朝阳站在阳台，给父亲打电话：“爸，药别断，我明天再给你打十万。”
父亲在对面笑：“别累着，跑不动就歇歇，咱家欠的债快还清了。”
挂断电话，他望向远处cbd的巨幅广告屏——
正好播到x科技宣传片，结尾是熟悉的七彩转盘，旁白清脆：
“下一个锦鲤，也许就是你。”
霓虹光映在他脸上，红一道蓝一道，像给皮肤烙上隐形条码。
19:30 决定
他转身进屋，拉开外卖箱，把制服拿出来——
上衣胸口，“五星骑手”徽章在灯下闪了一下。
他伸手掰下徽章，随手扔进垃圾桶，金属与铁皮相撞，发出清脆的“当啷”。
然后掏出黑卡，插进t恤内袋，拉上拉链，像给心脏加了一层防弹玻璃。
程序员在隔壁喊：“脚本写好了，十分钟后开始反向渗透，你准备一下。”
李朝阳“嗯”了一声，抬头看墙上的时钟——
指针指向19:30，秒针一格一格跳动，像倒计时引信。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来吧，看看最后是谁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