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墙后的等待(1 / 1)

塑料瓶的咯吱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松开手,让那点微不足道的声响消散在风里。墙后的阴影很浓,几乎将我完全吞没。远处,焚烧坑的方向,那团橙红色的光晕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依旧固执地亮着,像一只疲倦却不肯合上的眼睛。

等待。

这个词在舌尖滚动,带着铁锈般的涩味。我靠着冰冷的断墙,感受着粗糙的混凝土表面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寒意。心跳已经平复,但另一种更深的、源自本能的警惕感,像细密的蛛网,悄然覆盖了每一寸皮肤。法医的冷静和拾荒者的生存直觉,此刻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和谐它们都在催促我行动,又都在警告我危险。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缓慢得如同凝固的沥青。聚落边缘的夜晚并不安静,风声穿过废墟空洞的呜咽,远处偶尔响起的、不知是畸变体还是夜行生物的短促嘶鸣,还有更远处,聚落中心方向隐约传来的、模糊的人声和金属碰撞声。但这些声音都成了背景,反而衬得我所在的这片区域更加死寂。

我估算著。守卫的巡逻有固定的路线和时间,虽然松散,但并非无迹可循。焚烧坑的火光是最好的参照。当它彻底熄灭,只剩下暗红的余烬时,通常意味着负责看守的守卫也到了最困乏、警惕性最低的时候。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又过了不知多久,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更短。远处的火光猛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像是被无形的手掐灭,骤然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风卷起灰烬,带来一股焦糊和蛋白质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满肺叶,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我将空水瓶塞回背包,检查了一下腰间那把生锈的短刀它几乎没什么杀伤力,更多是心理安慰。然后,我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贴著断墙的边缘,开始移动。

前往尸体堆放处的路白天走过一次,但夜晚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倒塌的建筑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每一片阴影都仿佛潜藏着未知。我尽量选择白天观察过的、相对稳固的路径,避开松动的瓦砾和可能发出声响的金属碎片。脚步放得极轻,呼吸压到最低,耳朵捕捉著周围每一丝异动。

白天搬运尸体时,我故意将张老三那个死者的名字,从其他围观者的议论中得知的尸体放在了堆放处一个相对靠里、被几块歪斜水泥板半遮挡的角落。这个小小的“私心”此刻成了关键。

堆放处位于聚落最边缘,紧挨着那个巨大的、散发著恶臭的焚烧坑。这里没有像样的围墙,只用一些锈蚀的铁丝和破烂的木桩象征性地围了一圈。白天负责看守的两个守卫此刻不见踪影,大概躲到某个背风处打盹去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死亡气息血腥味、腐烂味、焦糊味,还有焚烧后残留的、刺鼻的化学物质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死亡鸡尾酒”。

我伏在一堆破碎的砖块后面,静静观察了几分钟。除了风声和灰烬偶尔被吹起的簌簌声,没有任何活物的动静。焚烧坑里,暗红的余烬像濒死巨兽的呼吸,明灭不定。

时机正好。

我迅速穿过那片开阔地,来到堆放尸体的区域。这里胡乱堆叠著七八具等待处理的尸体,大多用破草席或脏布草草盖著,在月光下显出僵硬诡异的轮廓。我很快找到了目标那具侧躺着的、腹部豁开的尸体。它还在原地,没有被移动的迹象。

没有时间犹豫。我从背包里掏出两片早就准备好的、相对干净的破布,缠在手上,权当简陋的手套。然后,我蹲下身,从靴筒里抽出那把短刀,又从旁边捡起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薄铁片。

月光太暗,几乎看不清细节。我不得不凑得很近,那股浓烈的血腥和内脏特有的甜腥气几乎让我窒息。我强迫自己忽略生理上的不适,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尸体上。

白天只是匆匆一瞥,现在才能仔细检查。腹部的巨大撕裂伤触目惊心,边缘的皮肉翻卷,沾满了泥土和凝固的血块。乍一看,确实像是被巨力蛮横撕开。但我的手指隔着布,小心地拨开伤口边缘一些粘连的血肉和破碎的衣物纤维。

骨骼。

我的目标是肋骨。在那种程度的撕裂伤下,下方的肋骨必然受到波及。我利用短刀并不锋利的刀尖和铁片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清理开伤口深处一些已经半凝固的血污和组织碎片,让下方白森森的骨茬暴露出来。

找到了。

左侧第三、第四根肋骨,有明显的断裂。断裂处参差不齐,有骨刺。但关键不在于此。我凑得更近,几乎将脸贴上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和坑底余烬的反光,仔细观察断裂面的形态和周围骨骼的凹陷痕迹。如蚊徃 追最新璋踕

不是撕扯。

撕扯造成的肋骨骨折,断裂面往往伴随着不规则的、放射状的裂纹,受力方向相对复杂。而眼前这几处断裂面虽然也不整齐,但受力点相对集中,尤其是第四根肋骨中段,有一个明显的、向内凹陷的痕迹,周围的骨皮质呈环形碎裂。这种形态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更像是被一个相对集中、带有一定冲击力的钝器,从正面大力撞击所致。比如,一根沉重的铁棍,或者类似的东西。撞击的力量足够大,瞬间导致肋骨骨折,甚至可能伤及内脏,但并未完全击穿体表表面的撕裂伤,是事后伪装上去的。

为了验证这个推断,我移动手指,检查其他几处疑似伤口下方的骨骼。情况类似。某些部位的损伤形态,与“利爪自上而下撕开”的力学模型对不上。

寒意,比夜风更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这不是畸变体袭击。至少,不完全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开始检查尸体的其他部位。头部没有明显外伤,四肢有一些擦伤和淤青,可能是挣扎或搬运时造成。当我试图将尸体稍微侧翻,检查背部时,手指在后颈发际线下方,触碰到了一处异常的僵硬和轻微隆起。

这里被血污和纠结的头发覆盖得很严实。我用铁片小心地刮开凝结的血块,拨开头发。

月光下,一个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创口露了出来。

圆形,直径大约两到三毫米,边缘非常整齐,甚至可以说光滑。创口周围的皮肤组织有轻微的、向内卷曲的焦灼痕迹,颜色比周围略深。创口本身很深,斜向上刺入,方向直指颅脑。

我的呼吸停滞了。

这个伤口太典型了。这种边缘整齐、带有灼烧痕迹的刺入伤,在前世的经验里,往往指向一种东西高速、尖锐的金属刺击,并且在刺入瞬间伴有高温。可能是某种特制的刺刃,或者

绝不是畸变体的爪子能造成的。畸变体的攻击粗暴、原始,留下的伤口要么是撕裂伤,要么是钝器伤,或者带有毒素和腐蚀性的怪异损伤,但绝不会如此“精致”,如此具有“人工”的痕迹。

伪造现场。

他杀。然后,精心伪装成畸变体袭击。

结论像一块冰,沉甸甸地砸进胃里。聚落里,隐藏着一个冷血的凶手。他(或他们)用某种手段杀死了张老三,可能是先用钝器重击胸腹导致重伤或死亡,然后用利器伪造了腹部的撕裂伤,最后,或许是为了确保死亡,或者出于其他目的,在后颈补上了那致命的一刺。最后,将尸体丢弃在旧排水渠那个偶尔会有畸变体幼体出没的地方,完成嫁祸。

动机是什么?仇杀?灭口?还是某种更黑暗的、我尚未触及的原因?

张老三只是个普通的聚落居民,靠打零工和偶尔拾荒为生,社会关系简单。原身的记忆里对此人几乎没有印象。谁会对这样一个人下如此狠手?而且手法专业,心思缜密,处理现场老练

就在我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响动,从堆放处外侧的废墟阴影里传来。

不是风声。是某种硬物,轻轻擦过混凝土表面的声音。非常短促,一闪即逝。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所有的动作在刹那间停止,连呼吸都屏住了。我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只手还停在尸体后颈的位置,另一只手捏著铁片,一动不动。

耳朵竖起来,捕捉著黑暗中的每一丝动静。

只有风声。

但刚才那声响动,绝不是错觉。法医对细微声响的敏感,拾荒者在危险环境中锻炼出的警觉,双重叠加,让我确信那里有东西。或者,有人。

是谁?巡逻的守卫恰好转回来了?还是那个凶手,去而复返,来检查自己的“作品”?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冷汗从额角渗出,滑过太阳穴,带来冰凉的触感。我不能一直僵在这里。如果真是守卫,我现在的样子根本无法解释。深夜独自在尸体堆里“摸索”,无论怎么看都极其可疑,下场可能比张老三好不了多少。

必须动起来,必须有一个合理的“现场”。

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我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迅速将手中的铁片扔到脚边,另一只手从尸体后颈收回,顺势在旁边的地面胡乱摸索了几下,同时身体放松,嘴里发出极其低微的、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时下意识的咕哝声,还夹杂着一点因“找不到”而产生的烦躁喘息。我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深夜偷偷溜回来,试图在尸体堆放处寻找可能遗落的“值钱物品”的贪婪拾荒者这在末世聚落底层,虽然冒险,但并非不可理解。

我的眼睛余光,却死死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片废墟阴影浓重如墨,什么也看不清。

几秒钟后,又是一声轻响。这次更轻微,像是有人极其谨慎地后退了一步,踩到了松动的石子。

然后,那片阴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不是明显的移动,更像是一种存在感的抽离。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还在那里凝视著这边,此刻正悄然退入更深的黑暗。

走了?

我心脏狂跳,不敢有丝毫放松。又等了几分钟,直到确认再没有任何异动,我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一直憋著的气。

不能待了。无论如何,这里已经不安全。

我快速用破布擦掉手上和工具上最明显的血污,将铁片踢到更远的杂物堆里,短刀插回靴筒。最后看了一眼张老三的尸体,那个后颈的细小创口已经被我重新用血污和头发掩盖起来。

我知道了一个致命的秘密。这个秘密像一块烧红的炭,握在手里,既烫手,又无法丢弃。

我弓起身,像来时一样,贴著阴影和废墟的掩护,迅速离开了尸体堆放处。焚烧坑的余烬在我身后明灭,像一只嘲弄的眼睛。

直到重新躲回那堵半塌的断墙后面,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我才允许自己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后怕。

被看到了吗?如果被看到了,看到了多少?是守卫,是凶手,还是别的什么存在?

那个在阴影中一闪而过的观察者他(或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但没有答案。只有掌心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尸体骨骼和后颈创口时,那种冰冷坚硬的触感。

铁证如山。谋杀,伪装。

我捏了捏拳头,感受着指甲陷入掌心的轻微刺痛。这个秘密,现在只属于我一个人。它可能是护身符,让我比别人更清楚黑暗中的威胁;但也可能是催命符,一旦被凶手察觉我知道真相

接下来,该怎么办?

夜色依旧浓重,风穿过废墟的孔洞,发出悠长而空洞的呜咽,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我靠在断墙上,望着聚落中心零星几点昏暗的灯火,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一个看不见的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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