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雷老七送到院门口，马大妞正准备回屋，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语声。
陈娟和李婶挎著沉甸甸的菜篮子，胳膊上还搭著刚扯的花布，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那篮子里的黄瓜顶花带刺，西红柿红得透亮，一看就是刚从集市上精挑细选回来的。
两人身后，还跟着个蔫头耷脑的王小虎，活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脑袋快垂到胸口了，两只脚磨磨蹭蹭，仿佛能把青石板蹭出俩坑。
“哎呦，马大姐，这是家里来客了啊？”陈娟眼尖，一眼就瞥见马大妞像是刚送走人的模样，扬著嗓门就问。
“是啊是啊，你们这是刚从街上回来？篮子可真满当！”马大妞笑着应道，目光在两人的篮子上溜了一圈。
“马姨！”王小虎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马大妞瞅著王小虎那副谁欠了他二斤大白兔奶糖的模样，忍不住乐了，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一朵菊花：“小虎这是咋了？无精打采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来，给马姨说说，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咱们小虎了？马姨给你做主！”
王小虎嘴一瘪，也不说话，脑袋往胸前一埋，像只受惊的兔子，虽然是只肥兔子“噔噔噔”就钻进了院子，径直回了自家屋子。
“呵呵，马大妹子。”
李婶子是个见过世面的，一眼就认出了刚才马大妞送走的是有名的泥水匠雷老七，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里不由得带上了些许担忧。
“刚才送的是雷老七吧？咋回事？莫非你家房子哪里出问题了？漏雨还是墙裂了？”
马大妞心里透亮，自家要修房子这事儿，迟早是瞒不住的，街坊邻居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当下也不隐瞒，便把想重新翻盖、隔个二层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呦！这可是个大工程！”陈娟一听完，眼睛都亮了，赶紧接话，“我还寻思着要是小打小闹的修补，就让我家老王过来搭把手呢，他别的不行，搬个砖、和个泥还是利索的。”
“是啊，”李婶子也附和道，“小问题的话，我家老李和王爱国都是壮劳力，也能帮你收拾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家那房子确实有些年头了，也该好好拾掇拾掇了。对了，这么大动干戈地装修一下，怕是得不少钱吧？”
“可不是咋地！”马大妞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愁容，开始哭穷。
“今天请雷师傅过来先看看，具体的方案和价钱，他说晚上才能给回话。我估摸著，这一下子，家里的老底儿都得掏空了！”
她心里却门儿清，这年头财不露白，至于儿子李小满那个便宜师傅留下的家底，那是打死也不能说的秘密。
几人又围着房子的事儿简单聊了几句，看看日头也不早了，各家都有一大家子等著吃饭呢，便纷纷告辞散去。
这边李婶子刚一脚踏进自家院门，就扯著嗓子对着正在灶台忙活的男人嚷嚷起来：“老头子！老头子！跟你说个事儿，这李家啊，有了儿子到底是不一样了！腰杆子都硬气了！”
李老实正蹲在地上摘菜，手里麻利地剥著豆角，头也不抬地瓮声瓮气问道：“咋了？李家又出啥新鲜事儿了？是不是他家那宝贝儿子惹事了？”
李婶子“巴拉巴拉”，像倒豆子似的，三言两语就把马大妞家要大兴土木装修房子的事情说了出来，连带着雷老七都给搬了出来。
李老实这才停下手里的活计，慢慢放下豆角，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凝重，说道：“那确实是个大事不过”
“你这死老头子，说话能不能痛快点！说半句留半句的，急死人了！”李婶子最烦他这毛病，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也没啥，”李老实嘿嘿笑了两声，脸上露出点算计。
“就是到时候他家装修好了，你也去瞅瞅，要是效果好，正好咱们也请雷老七来，照猫画虎也给咱们拾掇拾掇。咱们年纪也大了，也得想想办法，托托关系，把儿子从外地调回来。就咱们这两间破瓦房，他要是真调回来了，一大家子人，老老少少的，哪里住得下？不得挤成相片儿啊！”
李婶子别的没太听进去，唯独“要将儿子调回来”这几个字，像炸雷似的在她耳边响起，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眼睛瞬间就亮了，所有想法烟消云散，一个箭步上前，抓住李老实的胳膊就追问：“啥？你说真的？能把柱子调回来？你有门路了？快说说，咋调？找的谁？要不要送礼？送多少？”
与此同时，前院西厢房的陈娟，也是刚一进门，就一把拉住正在看报纸的男人，一阵噼里啪啦，把马大妞家要装修房子的消息给抖落了出来。
她男人听了，沉吟片刻，摸著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说：“呵呵，这马大姐还真是个妙人，这么一改使用面积扩大一倍不止。我瞅著啊，这主意怕是那个李小满想出来的，那小子鬼精鬼精的，脑子活络。”
“不能吧？”陈娟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李小满那孩子，今年才多大？十二？还是十三？毛都没长齐呢，能有这能耐？”
“咚！”里屋炕上，原本蒙头大睡的王小虎，这时候猛地坐了起来，头发睡得像个鸡窝，眼神幽幽地来了一句：“咋不可能？人家小满可厉害了！现在都跟着一个老中医大夫学医呢，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文化人！懂的可多了！”
“啥？！”陈娟和她男人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你听谁说的？！”陈娟一把揪住王小虎的耳朵，追问道，“这事儿你咋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王小虎耳朵一疼，顿时清醒了大半，赶紧捂住嘴，心里咯噔一下：“糟糕！光顾著嘴快了！明明答应了兰花，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的！这下完了，要是被兰花知道我泄密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