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铮铭浑身一抖。
就听叔父林潭骂道：“徐稚那个狗东西与他爹徐青山一个德行！仗着家世多年刁难，如今连徐青山的儿子都能到我跟前，在我的脸皮上蹦跶！”
“还有那个周毅”
“贪藤缠树欲吞楼，嗔火焚林怒未休傲风凌顶摧梁柱，五障翻成般若舟，勘破迷、情皆自性，莲开魔灭两悠悠。”
“他倒是好文采！”林潭坐在椅子上，胸膛起伏不休，但打砸这么半天，倒是冷静许多，“倒是没想到圆滑如泥鳅的许英才还有这样了不得的外甥！”
他眼眸深了深，“铮儿你先下去！”
林铮铭忐忑看了林潭一眼，拱手告退。
林家长子林煜方道：“父亲，徐稚前来山西是奔着解元功名，这个叫周毅的在山西颇有才名，而且还是小三元出身，方才儿子都看到了，那个周毅是一开口便挑衅的徐稚，想来按照徐稚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早打压过周毅多次！”
“周毅诗词虽难听，有徐稚在，徐门，一个小小的尚未晋升的秀才，即便舅舅是二品布政使，他也翻不出浪来！”
“嗯”
满地狼藉，林潭深思一番，总觉得今日周毅的针对太过诡异，他道：“煜儿，你不觉得这周毅”
林煜方时任江南茶盐道都司一职，是最近借着祖父大寿向吏部告假才回来的山西，并且，林潭在朝中为他谋划多时，只待许英才一走，民生经济这一块他们林家便要插手进来。
林煜方探究地与林潭对视，倏而察觉到父亲语境的不同，谨慎道：“该是不能吧方静之死了六年了，六年前那一次赋税核查，京中上下全都打点过，没有人敢多嘴！”
“山西凉王在那一茬官员死的死，调走的调走，就连廖继明都在辽东山旮旯里蹲着！”
“那周毅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连他舅舅都没能捕捉详实，早十几年前的事他又从何得知？”
“不管怎么样，此子都不能再出头！”
像林潭这样走到这个位置，在朝中走到举足轻重的官员，不怕树敌，就怕潜藏在暗中无法察觉的敌人，不管周毅跟他舅舅是否掌握详实的证据。
仅凭一个怀疑，就够了。
“那一首诗”林潭道：“若是虽尚未传出去，但只要他科举考场上进阶一步，为父就要被人讨论一番，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尤其今日还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
“煜儿，互市通商朝廷势在必行，我们林家也必然要在其中获得重要位置。
林潭谨慎道：“为父会给京城去信，不管是许英才还是周毅，我必叫他们昙花一现，再翻不出浪花来”
几人一路沉闷地回到张家大宅。
柳笙从前院跑过来，风丝带动衣袂翻飞，“师兄们，我爹呢！”
林家大院里，就没见柳三泰的身影。
王若晖道：“先生遇到几个故交，去与他们吃酒了！先生叫我们转告你，晚饭不用等他，他可能要后天才回来！”
“后天才回？”
“大后天乡试不就放榜了吗？”
并不知道柳三泰去向的唐星宇有些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交，要先是在这个当口，抛下心情焦灼的我们，跑去几天不回来！”
“又喝酒！”
柳笙小脸拧成一团，小声抱怨。
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带来的震撼太大，张子宸一时没回过味来，摇头道：“不太清楚，好像是什么京城来的人，阿毅，你说会不会与你舅舅有关？”
今日林家宅院的中年人，周毅敢有八成肯定是当朝太子殿下。
当年柳三泰正意气风发的时候，在京城沉沙折戟，遇到人生最大的挫折，还是前几年复考会试取得殿试第四的好成绩，才重新走回主流视野。
柳三泰会晤旧友，会不会与舅舅有关，周毅说不准，但这里面干系定然不小。
这一点周毅万分肯定。
乡试六天九夜难熬，等待放榜的这半个月更加难熬。
贡院明远楼内，阅卷将近尾声，本届乡试前十名试卷选拔出来，横在桌面等待大宗师张栋最后评定名次，被拔擢出来的试卷，每一份都经过反复交叉审阅，到了最后关头才会拆开糊名，可以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选拔出来的文章是哪名考生的。
本届乡试明日就要放榜。
天亮之前，必须要将本届乡试录取八十五人的名次定下来。
一份份画满红圈的试卷，被张栋拿在手中挨个审阅，又来回变换名次。
寅时将近（凌晨三点）
前五十名被敲定。
寅时三刻，前七十名被敲定，天将微微亮的时候，张栋仍在前三名排序上犹豫不决，前五名除了头名解元，排名之间差距不大，或者说对于会试的影响不大。
但这头名解元却是让张栋犯了难。
无他，就是这名叫周毅的考生文章太好了。
从字迹再到文章没有一处能叫他挑出毛病，副考官丛元林见张栋举棋不定，咳嗽了一声道：“这徐稚四书文水平不错，但更重要的是他易经一门选出来第二名的考生。”
“对比，周毅这考生才高自傲，多附赠一篇文章，下官认为还是将徐稚点为本次乡试案首最为合适！”
“下官也是这样认为！”
刘钊也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周毅才学卓然，但如此恃才傲物，又是这样小的年纪，不教他知道何为规矩，恐怕日后怕要吃大亏！”
“宗师大人，下官还是之前的意见，为这名周毅的考生将来考虑，下官还是觉得将他落卷比较合适！”
杨士庸老头子，靠在一旁软榻上，眯缝着一双眼，好似睡着了。
班房内所有山西本地参考的学政，此时注意力全在京城三位考官身上，山西凌河周毅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山西孙学政立刻站出来道：“周毅此子为人低调，才学不必下官等多言，三位考官看他的文章便知，周毅是多了份文章，但下官仍觉得瑕不掩瑜，如此人才若是落卷，来日大榜试卷张贴，恐怕难堵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