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宝象国,师徒四人沿着大路西行,心境却与来时大不相同。经白骨夫人离间、宝象国蒙冤两劫,玄奘对孙悟空信任愈坚,师徒间更多了几分患难与共的默契。猪八戒虽仍惫懒贪吃,却也知晓轻重,沙悟净沉默寡言,行事愈发稳重。
如此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这一日,正行间,忽见前方好一座险峻高山!但见那山:
巍巍峻岭,削削尖峰。湾环深涧下,孤峻陡崖边。湾环深涧下,只听得唿喇喇戏水蟒翻身;孤峻陡崖边,但见那崒嵂嵂出林虎剪尾。往上看,峦头突兀透青霄;回眼观,壑下深沉邻碧落。上高来,似梯似凳;下低行,如堑如坑。真个是古怪巅峰岭,果然是连尖削壁崖。
山势险恶,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沉重压抑之感,仿佛整座山岳都在微微排斥着外来的生灵。空中不见飞鸟,林间不闻兽吼,唯有山风穿谷,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师父,此山气象凶恶,怕不是善地。”孙悟空手持金箍棒在前,金睛扫视,眉头微蹙。他不仅看到山中妖气盘踞,更隐隐察觉,那妖气深处,竟掺杂着一丝熟悉的丹鼎道韵,以及一缕极其隐晦、却与之前在五庄观感应到的、人参果树被侵蚀时类似的“滞涩”与“枯败”之意?只是更加微弱,更加分散。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山中某些区域的灵气流转,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抽取,汇向山腹深处。这种手段,隐约带有“计都星力”那种冰冷秩序的痕迹,却又更加巧妙、更贴近自然,若非他补天石本源对生机流转异常敏感,几乎难以察觉。
“莫非此地灵脉,也遭了毒手?”孙悟空暗自警惕。
玄奘在马上也觉心悸,道:“悟空,可能绕行?”
孙悟空观望片刻,摇头道:“此山延绵广阔,绕行恐费时甚久。且山中气机有异,似有灵脉受损之兆,若置之不理,恐生后患。不若依前例,弟子先去探明虚实,再作计较。”
玄奘点头应允。孙悟空吩咐八戒、悟净好生护持师父,自己则捻个诀,使个隐身法,纵起筋斗云,往那深山之中掠去。
越是深入,那灵脉被强行抽取、扭曲的感觉越是明显。山中草木虽未完全枯死,却大多色泽黯淡,生机不旺。一些本应灵气氤氲的泉眼、地窍,也显得干涸滞涩。
循着那异常灵气流动的轨迹,孙悟空来到一处险峰之下。只见峰腰有一座洞府,洞门高大,上刻“莲花洞”三个古朴篆字。洞前有几名小妖巡哨,皆是狼虫虎豹之形,妖气寻常。
然而,孙悟空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这些小妖身上,而是死死盯住了洞门两侧,那两尊看似装饰用的石雕香炉!炉中并无香烟,却隐隐有极其细微的暗蓝色符文明灭,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稳定的速度,汲取着周遭地脉灵气与草木生机,汇入洞中!
“果然是窃灵夺脉的邪阵!”孙悟空眼中寒光一闪。这与五庄观人参果树被侵蚀的手法,虽形式不同,但核心的“掠夺生机、归寂本源”之意,如出一辙!定是混沌势力所为!
他正欲隐匿身形,潜入洞中看个究竟,忽听得洞内传来一阵清脆的童音争执:
“哥哥!那‘七星炉’今日该我掌管了!昨日便是你看守,今日合该轮到我了!”
“胡说!昨日我只看了前半日,后半日师傅唤我去分拣药材了!今日自然还是我!”
“你耍赖!分明是你自己想多偷吸几口‘星萃灵机’!”
“你才胡说!我看你是想偷懒,不去巡山!”
声音稚嫩,却中气十足,显然非是寻常小妖。更让孙悟空诧异的是,这争执声中,竟带着一丝纯正的道家丹气,与洞外那邪阵气息格格不入。
他悄然移至洞门一侧,运起火眼金睛,透过石壁向内望去。只见洞府深处,一座颇为宽敞的丹房之中,两个头梳总角、身着道袍、约莫十来岁模样的童儿,正为谁掌管一座造型奇古、镶嵌着七颗宝石的丹炉而争得面红耳赤。这两个童儿生得粉雕玉琢,灵气逼人,周身清气缭绕,确是玄门正宗根基,只是眉宇间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浮躁与灰败之气?
在这两个童儿身后,丹房的墙壁上,赫然刻着一幅巨大的星图,其中“计都”星位被特意标亮,一缕缕暗蓝色的星力顺着刻痕流淌,与地上布置的邪阵相连,最终汇入那座“七星炉”中。炉下地火并非凡火,而是泛着诡异的暗蓝色。
而在两个童儿争执不休时,他们并未察觉,一丝丝极其细微的暗蓝色气息,正从星图与丹炉中溢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他们周身的清气之中,缓慢而持续地侵蚀着他们的本源。
“金角?银角?”孙悟空心中一震,认出这两个童儿,分明是当年在平顶山莲花洞化身“太上老君”指点自己时,随侍在侧的金角、银角童子!他们怎会在此?而且似乎神智受制,记忆有缺,并未认出自己?还在此助纣为虐,运行这窃灵邪阵?
正惊疑间,那被称为“金角”的童儿似有所感,猛地转头,清澈却带着一丝呆滞的目光投向孙悟空隐匿的方向,疑惑道:“咦?刚才好像有人窥视?”
银角也停下争吵,眨了眨眼:“哥哥你是不是感觉错了?这莲花洞有‘迷天星阵’守护,外人岂能随意窥探?定是你昨日偷吸灵机太多,心神不稳了。
金角挠了挠头:“也许吧”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捏了个法诀,一道微弱的探查灵光扫过洞口。
孙悟空早已移形换位,避开了探查。心中却已了然。金角银角显然是被某种手段控制了心神,记忆残缺,被安置于此运行邪阵,汲取此地灵脉生机,同时他们自身也在被那星力与邪阵缓慢侵蚀。幕后黑手,定与计都星君脱不开干系!
“必须救出他们,破除邪阵!”孙悟空思忖。但金角银角虽被控制,修为却是不弱,且这洞中必有更厉害的布置。强攻恐伤及二童,也易打草惊蛇。
他心念一转,有了主意。悄然退出莲花洞范围,寻了处僻静山坳,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那毫毛立时变作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孙悟空,持棒而立。
“你且在此弄出些动静,引开洞中小妖注意,但莫要真个闯入洞府,以免惊动里面那两个童子。”孙悟空吩咐毫毛分身。
分身领命,当即掣出金箍棒(亦是毫毛所化),对着旁边山岩“轰隆”就是一棒,打得石屑纷飞,同时高声叫道:“呔!山里的妖怪听着!你孙爷爷路过此地,速速献上宝物,饶尔等不死!”
这一下,顿时惊动了莲花洞外的巡山小妖,慌忙进洞禀报。
洞内,金角银角正为丹炉之事拌嘴,闻听有小妖来报,说有个雷公嘴的和尚在洞外叫阵,甚是嚣张。金角银角对视一眼,皆是诧异。
“雷公嘴的和尚?莫不是那取经的唐僧徒弟?”银角道,“师傅曾吩咐,若遇取经人,需谨慎应对,若能擒得唐僧,或有大功。”
金角却皱了皱眉:“师傅只让我们在此看守丹炉,运转大阵,并未让我们主动招惹是非。况且我总觉得那和尚有些熟悉,心里怪怪的”
银角不以为然:“哥哥你就是想太多!管他熟不熟悉,既是取经人,抓了便是功劳!说不定师傅一高兴,赏我们更多‘星萃灵机’呢!走,去看看!”
说罢,银角不由分说,取了挂在墙上的一柄宝剑(正是七星剑),又拿起一个红葫芦(紫金红葫芦),拉着还有些犹豫的金角(金角也下意识拿起了羊脂玉净瓶和幌金绳),点起一队小妖,出洞来看。
来到洞外,果见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持着铁棒,正在叫骂,正是孙悟空毫毛所化的分身。
银角上前喝道:“哪里来的野和尚,敢在我莲花洞前撒野?”
分身按孙悟空嘱咐,故意嚣张道:“你孙爷爷乃齐天大圣孙悟空,保唐僧西天取经!听说你这洞里有宝贝,快快献上,否则捣烂你的窝巢!”
金角看着“孙悟空”,眼中迷茫之色更重,喃喃道:“孙悟空齐天大圣这名字好生耳熟”
银角却已不耐:“管你什么大圣小圣,看剑!”挥动七星剑便朝分身杀来。分身依计,与他斗在一处,且战且退,渐渐引着银角与一众小妖远离洞口。
金角见状,担心弟弟有失,也持着玉净瓶跟上,却不忘回头对留守小妖吩咐:“看好洞府,守好丹炉!”
就在金角银角被分身引开,洞口守卫松懈的刹那,隐在暗处的孙悟空真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洞中!
他目标明确,直奔丹房!必须尽快毁掉那邪阵核心,切断星力供给,才能救金角银角,并阻止此地灵脉被进一步掠夺!
丹房之内,七星炉暗光流转,墙上星图明灭。孙悟空来到炉前,金睛一扫,便看出关窍。那七星炉与星图、地脉相连,强行毁坏恐引发剧烈反噬,伤及灵脉根本。需得先阻断星力,再疏导地气,最后才能安全毁去炉体。
他并指如剑,指尖五色霞光凝聚,便要朝星图上“计都”星位点去,截断星力来源——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七星炉似乎感应到了威胁,炉身猛地一震,七颗宝石同时亮起刺目的暗蓝色光芒!炉盖“砰”地自动掀开,并非火焰,而是喷涌出大股粘稠如胶、色泽暗蓝、散发着冰冷侵蚀之力的诡异“星萃灵机”,如同有生命般,朝着孙悟空劈头盖脸罩下!
与此同时,墙上星图光芒大放,整个丹房的墙壁、地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蓝色阵纹,形成一个强大的禁锢与炼化阵法,将孙悟空困在中央!阵法之力引动地火,化作暗蓝色的火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这邪阵,竟有自主防御与反击之能!
“哼!雕虫小技!”孙悟空临危不乱,周身五色霞光暴涨,将那罩下的“星萃灵机”阻隔在外,发出“嗤嗤”的剧烈侵蚀声。他挥动金箍棒,搅动风云,试图击碎阵纹。
然而,这阵法与地脉、星力相连,甚是牢固。更麻烦的是,阵法被触发,立刻惊动了正与分身缠斗的金角银角!
“不好!丹房有变!”金角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与分身纠缠,转身就往回冲。银角也急忙跟上。
分身见状,知道目的已达到,哈哈一笑,化作一缕青烟消散。金角银角见“孙悟空”突然消失,更是惊疑,加速赶回洞中。
丹房内,孙悟空正与阵法抗衡,感觉到金角银角急速接近,知道时间紧迫。他眼中厉色一闪,不再保留,将补天石本源催动到极致,张口喷出本命纯阳真火!
真火至阳至刚,正是这等阴寒星力与邪阵的克星!火焰化作一条火龙,咆哮着冲向七星炉与墙上星图!
“轰!”火龙与暗蓝光芒激烈碰撞,整个丹房剧烈震动!阵纹出现道道裂痕!
但也就在这时,金角银角冲了进来,恰好看到孙悟空(真身)喷火破阵的一幕!
“贼子!安敢毁我丹炉大阵!”银角目眦欲裂,不管不顾,将手中紫金红葫芦的塞子一拔,对准孙悟空,厉声喝道:“孙悟空!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这宝贝厉害,孙悟空岂能不防?他早有准备,在那塞子拔开的瞬间,已施展筋斗云,身形如电,并非后退,而是径直冲向银角!同时口中应道:“你孙爷爷在此!”
然而,他身影太快,话音未落,人已至银角身前,金箍棒带着五色霞光,不是砸向银角,而是精准无比地一挑,将那紫金红葫芦从银角手中挑飞!
葫芦口对准的方向顿时偏离,一股强大的吸力落空,将旁边几个冲进来的小妖吸了进去。
“啊!我的宝贝!”银角大惊。
一旁的金角见状,也急忙举起羊脂玉净瓶,同样拔开塞子,对准孙悟空:“孙”
他刚吐出一个字,孙悟空已然转身,目光如电,直视金角双眼,口中发出一声蕴含补天石本源净化之力的清叱:“金角!银角!醒来!”
这一声喝,如同晨钟暮鼓,混合着孙悟空对他们的熟悉气息与本源净化之力,狠狠冲入金角银角被星力侵蚀、浑噩已久的神魂深处!
金角浑身剧震,举着玉净瓶的手僵在半空,眼中呆滞与清明疯狂交替,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兜率宫八卦炉平顶山老君爷爷还有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毛脸雷公
“你你是”金角声音颤抖。
银角也被这声喝震得心神摇曳,抱着脑袋,痛苦低吟。
趁此机会,孙悟空再不迟疑,纯阳真火所化火龙猛地一涨,将七星炉与星图彻底吞没!同时金箍棒狠狠砸向地面阵眼!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在莲花洞深处响起,暗蓝色光芒与五色霞光、纯阳火焰交织、湮灭!整个山洞地动山摇,碎石簌簌落下。
邪阵,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