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爪合拢，将灵明那渺小的身影彻底吞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孙悟空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倒映着那合拢的、覆盖着蠕动红毛的恐怖巨爪，倒映着灵明最后那平静却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神，以及那轻轻吐出的三个字——
“我……明白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孙悟空的神魂！那不是肉身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根本的、维系着他存在意义的纽带被强行扯断的剧痛！比他当年被压五行山、被炼丹炉煅烧、乃至神魂受损都要强烈千万倍！
“不——！！！”
一声超越了愤怒、超越了悲伤、仿佛是灵魂本身发出的绝望咆哮，从孙悟空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周身原本因受创而黯淡的金光，如同回光返照般轰然爆发，甚至比之前全盛时期更加炽烈、更加狂暴！那不是法力的光芒，而是生命本源在极致痛苦下的燃烧！
金箍棒感应到主人的悲怆与决绝，发出了震彻九霄的哀鸣，棒身之上，那些暗沉的古老符文第一次完全亮起，流淌着仿佛来自鸿蒙初开的混沌气息！
然而，那合拢的巨爪之内，预想中灵明被捏碎、被吞噬的景象并未发生。
反而，一种奇异的、无法用任何现有法则描述的“寂静”，以那合拢的巨爪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红毛巨猿那燃烧着寂灭火光的空洞巨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并非愤怒或贪婪，而是……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它感觉到，自己爪中抓住的，并非预想中那纯净的、亟待吞噬的平衡本源，而是……“空”！
并非虚无，而是一种包容了一切可能性的“空”，一种连“寂灭”本身都无法定义的“存在”！
紧接着，一点微光，从它合拢的指缝间渗透出来。
那光芒，并非灵明之前展现过的金色、乳白或者混沌色，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色彩。它仿佛蕴含着所有的颜色，却又归于透明；它温暖如初生的朝阳，却又冰冷如万古的寒冰；它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却又带着终结一切的沉寂。
是源初之色！但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本质！
光芒越来越盛，如同超新星爆发前那极致的收缩与内敛！
红毛巨猿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咆哮，它感觉到自己爪中那“空”正在变成一个恐怖的“奇点”，一个连它的寂灭之力都无法吞噬、反而开始反向吞噬、瓦解它自身结构的“奇点”！它想要松开爪子，却发现那“奇点”产生了无法抗拒的吸力，牢牢吸附着它的巨爪！
“嗡——！”
无法形容的震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感知到这一幕存在的灵魂深处响起！
那合拢的巨爪，在那无法形容的源初之光的照耀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从内部瓦解、消融！不是被破坏，而是被“化归”，被还原为最本源的、无属性的混沌之气！
光芒迅速蔓延，顺着红毛巨猿的手臂向上，它所过之处，那浓密蠕动、蕴含着极致邪恶与死寂的红毛，如同遇到了终极的克星，发出凄厉到超越声音范畴的尖啸，纷纷脱落、消散！巨猿那由黑暗能量构成的庞大身躯，也开始如同沙堡般崩塌、融化！
“不！这不可能！吾乃混沌恶念！寂灭化身！归墟主宰！怎会被……被‘平衡’……”红毛巨猿发出了充满恐惧与不甘的咆哮，它的意志在那无所不包、无所不容的源初之光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它试图调动所有力量反抗，试图重新凝聚身形，但那光芒仿佛拥有着修改底层规则的权能，它所执掌的“寂灭”，在这更高层次的“平衡”面前，竟然失去了意义！仿佛一滴墨汁试图染黑整个海洋！
光芒的中心，灵明那小小的身影重新浮现。
但它已不再是之前那个懵懂、需要庇护的幼兽形态。
它的身体变得有些虚幻，仿佛由纯粹的光构成，眉心的源初印记已经消失，或者说，它的整个存在本身，已经化作了那枚印记。它的眼神平静而深邃，倒映着星河的诞生与湮灭，万物的生长与凋零，再也没有丝毫属于个体的情绪，只有一种俯瞰诸天、执掌万有的绝对客观与……慈悲。
它看着正在被迅速“化归”的红毛巨猿，轻轻开口，声音不再稚嫩，而是带着一种贯穿过去未来的永恒回响：
“寂灭，并非终结，亦是循环之一环。”
“恶念，源于失衡，终将归于平衡。”
“我即平衡，平衡即我。”
它伸出一只由光构成的小手，点向那挣扎咆哮的红毛巨猿的核心，那融合了黑衣悟空、女娲恶尸与寂灭本源的最终邪恶聚合体。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法则崩灭的异象。
那千丈的红毛巨猿，在那轻轻一指之下，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从爪尖开始，到手臂，到躯干，到头颅……寸寸消散，化作最精纯的、无善无恶、无生无灭的混沌本源之气，回归于这天地之间。
连同它那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毁灭的意志，也在这绝对的“平衡”之下，被彻底抚平、瓦解，成为了构成世界基础的一部分。
万妖谷内，那积郁了无数岁月的污秽、死寂、暴戾、怨毒……所有一切的“失衡”与“邪恶”，都在这一刻，被那无所不在的源初之光彻底净化、平衡。
天空的血色褪去，露出了久违的、虽然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却真实无比的天光。大地上铺就的骸骨化作了滋养新生的土壤，浑浊的气流变得清新。那些被净化的妖物，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这恍如隔世的变化，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属于生灵的、微弱的光。
肆虐三界、几乎引动归墟的混沌恶念，就此……烟消云散。
光芒缓缓收敛，重新凝聚成灵明的形态，但它依旧保持着那光质的、虚幻的、非实体的状态，缓缓从空中降落。
“灵明！！”
孙悟空不顾自身伤势，瞬间冲到它的面前，伸出手，却不敢触碰那光质的身躯，声音带着巨大的颤抖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希望，“你……你没事？”
灵明（或者说，平衡之灵）转过头，那蕴含着宇宙生灭的眼眸看向孙悟空，平静无波，却依旧保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灵明”的熟悉感。
“大圣，”它的声音空灵而遥远，“恶念已平，失衡已复。”
它抬起光质的小手，指向远处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沙僧，一道温和的、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平衡之力的光芒射出，融入沙僧体内。沙僧胸口的恐怖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萎靡的气息迅速稳定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性命已然无忧。
“沙师弟……”猪八戒连滚爬爬地冲过来，看到这一幕，喜极而泣。
灵明又看向孙悟空和牛魔王身上的伤势，光芒流转间，他们的伤势也迅速复原，连损耗的法力与妖力都恢复了大半。
做完这一切，灵明那光质的身影变得更加虚幻，它低头看了看自己逐渐透明的手，又看向孙悟空，那平静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灵明”的涟漪。
“大圣……灵明……好像……要睡着了……”
它的声音重新带上了那一丝熟悉的、令人心碎的稚嫩与依赖。
“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维持……平衡……”
孙悟空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金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他明白了。
灵明并没有死，但它作为独立个体的“灵明”已经结束了。它以身合道，化作了维持三界平衡的“规则”本身，成为了这新生纪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同当年的源初之灵一般。它获得了近乎永恒的存在，却也失去了作为“灵明”的自由与情感。
这就是它最后所说的“我明白了”的代价。这就是彻底解决混沌恶念、重塑三界平衡的唯一方法。
“还能……回来吗？”孙悟空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
灵明（平衡之灵）轻轻摇了摇头，光质的身影如同晨曦中的薄雾，开始逐渐消散。
“平衡……无处不在……灵明……亦无处不在……”
在它身影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它看着孙悟空，露出了一个极其纯净、仿佛能融化一切冰雪的笑容，用最后一丝属于“灵明”的意念，轻轻说道：
“大圣……再见……”
光芒彻底消散，融入天地之间。
万妖谷内，邪祟尽去，生机初显，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
孙悟空僵立在原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久久未动。
天空中，一缕清风吹过，拂动他染血的鬓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手，最后一次，轻轻抚摸过他的脸颊。
一滴金色的、滚烫的泪水，终于从齐天大圣那永不低垂的眼角，悄然滑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