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蹲在小桃苗旁，用食指轻轻戳它新抽的嫩芽。这株小桃苗自那日从碎玉中生出，不过三日便蹿高了半尺，叶片绿得能滴出油来，最奇的是每片叶尖都凝着颗露珠——不是普通的露水，泛着淡金色的光，像撒了把碎金箔。
阿福，该吃松仁糕了！小桃挎着竹篮从桃林那头过来，鬓角的野菊换成了茉莉，发间别着根桃枝编的小簪子。她望见小桃苗，眉梢微微一挑，又长高了？
阿福踮脚摸了摸最高的那片叶子，指尖刚碰到露珠，忽然打了个寒颤。眼前闪过些模糊的画面：银月当空，无数半透明的花瓣从月中飘落，落在一片焦土上，焦土里爬出条黑鳞巨蛇，蛇信子舔过花瓣，花瓣便化作黑雾
妈妈！阿福猛地扑进小桃怀里，小脸煞白，月亮月亮里有条大蛇！
小桃慌忙搂紧他，指尖轻轻拍他后背：莫怕莫怕，那是阿福做了噩梦。可她望着小桃苗的叶子，心头却直打鼓——昨夜她在桃林守夜，分明瞧见月辉落在这株苗上时，叶子会泛起银纹，像极了广寒宫的冰魄纹。
大圣回来了！远处传来小猴的嚷嚷。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从云端跃下，虎皮裙沾着几片云絮，手里还提着串糖葫芦——是山下土地公送的，说是给小娃娃解馋。他一眼瞥见小桃苗，火眼金睛微微发亮：这苗儿长得倒快。
阿福拽着他衣角，把梦里的蛇说了一遍。孙悟空摸了摸他的头，金箍棒在地上一戳，泥土里竟钻出株月季，红得像要滴血：怕啥？有爷爷在，莫说月里的大蛇，就是玉帝的十万天兵，也得给老子让路。
小桃却没接话。她望着孙悟空腰间挂的酒葫芦——那葫芦本是空的，此刻却泛着淡淡银光，像被什么东西浸过。大圣，你昨晚去了何处？她轻声问。
孙悟空手一抖，酒葫芦落地。他弯腰捡起，嘿嘿一笑：还能去哪？去兜率宫找老君唠嗑，顺便讨了壶桂花酿。可他耳尖泛红，显然在撒谎——兜率宫的守门童子今早还来报，说大圣根本没进丹房。
是真的。孙悟空把酒葫芦塞给阿福，你闻闻，是不是桂花味？
阿福凑过去嗅了嗅，眼睛一亮：甜的！他舔了舔嘴唇，刚要咬，酒葫芦突然地裂开道缝，溢出的不是酒，而是一缕银雾。银雾里浮着幅画面：广寒宫的桂树下，嫦娥抱着只玉兔，正对着块碎裂的玉牌垂泪，玉牌上素魄莲三字若隐若现。
孙悟空手忙脚乱合上酒葫芦，小崽子看啥看？这是爷爷新学的戏法！
小桃却看得真切。她伸手接住飘落的银雾，指尖的金光与银雾相触，竟发出的轻响。这是月宫的太阴灵气她低声道，可素魄莲不是已经碎了吗？
五百年前灵根被断那夜，她在轮回井里见过素魄莲的真容——那是株开满白莲的仙树，每片花瓣都刻着轮回的轨迹。后来幽冥界大乱，素魄莲被魔尊一掌拍碎，莲子散入三界。她原以为莲子早该消散，却不想
妈妈，那月亮里的大蛇阿福仰起脸，是不是素魄莲变的？
小桃心头一凛。她摸了摸阿福的额头，没发烧，可孩子的眼神清亮得可怕，像是能穿透云层直看月宫。
阿福乖，先吃糕。她把松仁糕塞进孩子手里，转头对孙悟空道，大圣，今日我去趟广寒宫。
胡闹！孙悟空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戳，你当广寒宫是菜园子？说进就进？
我本就是月宫的仙草。小桃垂眸扯了扯衣角，当年灵根被断，是我用本体护住了最后一丝灵识，才被你从轮回井里捞出来。如今素魄莲有异动，我总该去问问清楚。
孙悟空沉默片刻。他望着小桃发间那支桃枝簪子——那是他用第一根桃枝给她编的，如今已长了新芽。要去便去。他抓起金箍棒，俺老孙陪你。
不用。小桃摇头，你若跟着，月宫的门都进不去。她指尖凝出片绿叶，我这副模样，他们认不出。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化作株月桂，被风卷着往云端飘去。
阿福捧着松仁糕，望着天上的桂树影子，小声问：大圣，妈妈会回来吗？
当然会！孙悟空把他扛在肩上，你妈妈啊，比那月宫的玉兔还倔，摔多少跟头都得爬回来。
广寒宫的桂树还是老样子，枝桠上挂着盏盏琉璃灯，照得满宫雪白。小桃站在宫门前，望着广寒清虚之府的匾额，指尖微微发抖。五百年前她被推出轮回井时，这里还是灯火通明，如今却冷清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仙子留步。守门的女仙拦住她，素魄莲仙子正在闭关，不见外客。
我不是外客。小桃抬起手，腕间浮现出株淡绿的莲纹，我是素魄莲的本体。
女仙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后退两步，对着宫内高呼：素魄大人！您说的故人来了！
门一声开了。
出来的却不是嫦娥，而是位穿玄色道袍的老者，腰间挂着鎏金玉牌——正是前日去花果山送玉牌的天枢执法长老！
是你？小桃后退一步，你不是天庭的人？
天庭？老者笑了，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不过是借他们的地方办事罢了。他伸出手，掌心浮起团黑雾，五百年前，你护着灵根的残魂坠入轮回，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你这缕残识。今日总算
你想怎样？小桃握紧拳头，腕间的莲纹泛起绿光。
很简单。老者逼近两步，把素魄莲的莲心交出来。当年灵根被断，是莲心替你挡了致命一击，才让你残魂得以留存。如今灵根要复苏，莲心便是关键。
莲心早就碎了！小桃吼道，你休想骗我！
碎了？老者嗤笑，那是从前。如今幽冥界的轮回漏洞越来越大，莲心的碎片正在慢慢聚合。你以为那株小桃苗是什么？不过是莲心碎片滋养的灵根罢了！
小桃如遭雷击。她猛地回头望向花果山——那株小桃苗的叶子还在泛金光，可此刻在她眼里，却像团跳动的火焰，随时会烧起来。
你骗我！她扬手打出一道绿光，老者不躲不闪，绿光撞在他胸口，竟像泥牛入海般消失了。
你打不过我的。老者摸出块玉符，这是幽冥界的锁魂符，你若再反抗
住口！
熟悉的暴喝从云端传来。孙悟空扛着金箍棒落在广寒宫屋顶，金箍棒在地上一戳，震得琉璃灯乱晃。老东西，敢动俺老孙的人，找死！
老者脸色一变，抬手召出柄黑剑：大圣，这是幽冥界的蚀骨剑，你
少废话！孙悟空挥棒砸向黑剑，金箍棒与黑剑相撞，溅起串火星。他趁机冲过去，一把揪住老者的衣领，说！是谁指使你来的？
是老者突然咧嘴一笑，嘴角咧到耳根，是你爷爷我！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竟开始膨胀，皮肤下钻出无数黑蛇，蛇信子舔过孙悟空的手背，烫得他直抽冷气。好个阴罗殿的蚀魂蛊孙悟空甩了他个跟头，金箍棒化作火龙，将黑蛇烧得噼啪作响。
可那些黑蛇刚死，又从老者的骨头里钻出来，源源不断。老者站起身，脸上的皮肉簌簌掉落，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架：大圣，你护不住那孩子的。素魄莲醒了，灵根就要复苏，轮回井的缺口会越来越大，到时候
住口！孙悟空一棒砸在他天灵盖，老者的骨架散架，却又在瞬间重新拼合。
小桃站在一旁，指尖的绿光越来越盛。她望着孙悟空，忽然开口：大圣，你带阿福先走。
你说啥？孙悟空回头。
素魄莲的残魂在我体内。小桃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当年我护着它坠入轮回，如今它要醒了。你带阿福走，我来拦住他们。
不行！孙悟空把她护在身后，要走一起走！
阿福需要你。小桃抬头看他，眼尾的朱砂痣红得像要滴血，他是灵根的转世，只有你能护他周全。
远处传来阿福的哭声：妈妈！大圣爷爷！
孙悟空转头望去，只见阿福被个黑衣童子拎着胳膊，悬在半空。童子的脸隐在阴影里，可孙悟空认得——那是幽冥界的勾魂使。
放开我孙子！孙悟空的金箍棒瞬间变成碗口粗，否则老子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
勾魂使笑了：大圣，这是幽冥界的规矩。素魄莲醒了，轮回井的缺口必须补上。这孩子的灵根，正好
放肆！孙悟空挥棒砸向勾魂使，却被他轻松躲开。勾魂使抛出条锁链，缠住孙悟空的手腕，金箍棒落地。
小桃望着这一幕，忽然笑了。她的身体开始发光，绿色的光芒越来越盛，连月光都被比了下去。原来我等的从来不是别人。她轻声说，是阿福，是你，是这株小桃苗。
她的指尖长出片新叶，叶子上浮现出阿福的笑脸；又长出朵花，花瓣上是孙悟空的模样。素魄莲，我本就是你的一部分。她望着老者的骨架，可现在，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黑蛇再次涌来，却被她的光芒灼得干干净净。勾魂使的锁链寸寸断裂，他惊恐地后退：你你是莲心！
我是小桃。她一步步走向勾魂使，也是素魄莲。但我更是阿福的妈妈。
她的手掌按在勾魂使胸口，勾魂使的脸瞬间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叫。孙悟空趁机捡起金箍棒，一棒砸在他后颈，勾魂使栽倒在地。
小桃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走到阿福身边，吻了吻他的额头：阿福要乖，听大圣爷爷的话。
妈妈！阿福哭着扑进她怀里，不要离开我！
傻孩子。小桃摸了摸他的头，妈妈只是变成了桃树。你看
她的身影渐渐融入小桃苗。那株原本半人高的桃苗，眨眼间蹿到三丈高，枝繁叶茂，开着满树桃花。每片花瓣上都浮着个小娃娃的笑脸，正是阿福。
孙悟空抱起阿福，望着这株桃树，眼眶微微发红。他伸手摸了摸树干，桃树轻轻摇晃，落下片桃花，飘进他手心。
臭小子，以后这就是你娘。他对阿福说，记住了？
阿福抱着桃花，用力点头：嗯！我要给妈妈浇水，给妈妈摘桃子！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群天兵天将从云端涌下，为首的正是托塔李天王，手里举着宝塔：大圣，你擅闯广寒宫，还伤了幽冥界的人，快随我回天庭领罪！
孙悟空把阿福护在怀里，金箍棒在地上一戳：领罪？老子先拆了这广寒宫的琉璃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