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的晨钟响了三遍时，阿福正蹲在血莲池边，用枯枝拨弄水面。
昨夜的硝烟早已散尽，池水却还泛着淡金色——不是血的颜色，倒像是被揉碎的阳光浸在里面。他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小短褂上还沾着草屑，发梢挂着片野菊瓣，那是小桃今早给他别上的。
阿福！
八戒的喊叫声从竹林里传来，圆滚滚的身子撞开垂落的藤蔓，手里举着个大葫芦：猴哥说这壶是当年王母酿的忘忧露，给你压压惊！
沙僧跟在后面，降妖宝杖挑着个食盒：二师兄莫闹，小施主刚缓过来，该吃点热乎的。他揭开盒盖，糯米藕的甜香混着桂花香涌出来，阿福的肚子立刻叫了一声。
哎哎哎！八戒抢着掀开食盒，这藕是我从高老庄带的，猴哥非说要给小娃娃补身子
话没说完，孙悟空从树杈上倒挂下来，金箍棒往地上一戳，震得八戒手里的葫芦差点摔了：臭小子！昨晚吓出你一身冷汗，今儿倒惦记上吃的了？他挠了挠耳朵，语气软下来，喏，这是老孙特意让土地公送来的蜜枣，最是养人。
阿福捧着蜜枣，眼睛亮晶晶的。他望着眼前的三人——八戒的耳朵还沾着草叶，沙僧的僧袍蹭了块泥，孙悟空的虎皮裙破了个洞——突然想起昨夜的血战，喉咙又发紧了。
大圣他小声说，女娲善尸她还会回来吗？
孙悟空的金箍棒落地。他蹲下来，伸手揉了揉阿福的脑袋，指腹蹭到他发顶那撮翘毛：善尸是混沌星的一部分，就像你一样。他从怀里掏出块碎玉，正是昨夜女子消失前融入归源石的那片，她把最后的力量给了你，这玉能护着你，也能
也能怎样？阿福捏着碎玉，凉丝丝的。
也能让你感应到混沌古神的动静。孙悟空的眼神突然冷下来，那家伙没死透，昨夜我劈他的时候，他骨头缝里渗出黑雾，往东南方去了。
沙僧接过话头：东南方是东海。
东海？八戒的胖脸皱成包子，那不是老龙王的地盘？当年俺老猪被他那宝贝儿子搅了婚事
不是敖广。孙悟空打断他，是东海深处，有个被封了三千年的。
阿福的蜜枣掉在地上。他想起在混沌镇时，那团黑雾里的笑声，还有女子说的混沌古神用七圣血污染补天石——腐海，莫不是另一个被污染的地方？
猴哥！远处传来小猴的叫声，七八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桃树上探出来，最前面的那只瘸着腿，正是被蚀魂咒伤了的小猴阿毛。
阿福立刻跳起来，蜜枣也顾不上捡了。他跑到阿毛跟前，蹲下来摸它的耳朵：阿毛，你的魂魄
不疼啦！阿毛歪着脑袋，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昨晚梦见好多光，像妈妈的怀抱。醒来后，腿就不抖了！它扑进阿福怀里，蹭了蹭他的小短褂，阿福哥哥，你是神仙吗？
阿福的鼻子一酸。他想起昨夜自己握着归源石时，体内涌起的那股暖流——原来不是他的力量，是混沌善念在帮他。那些被蚀魂咒啃噬的魂魄，是被善念一点点修补好的。
阿毛，他轻声道，以后我保护你。
拉钩！阿毛伸出小拇指，阿福也伸出，两个小拇指勾在一起，像两片嫩叶。
八戒揉了揉眼睛，粗声粗气道：这算啥？当年俺老猪和高翠兰也拉过钩
二师兄！沙僧笑着戳他腰眼，小娃娃们说话，你凑什么热闹？
孙悟空望着这幕，嘴角微微翘起。他转身走向灵山深处，金箍棒在地上划出火星：走，带你们看看好东西。
众人跟着他穿过桃林，绕过倒塌的雷音寺，来到后山的悬崖边。
晨雾里，悬崖下的深潭泛着幽蓝的光。潭边的岩石上，结着层透明的茧——说是茧，更像由星尘织成的网，每一根丝都闪着细碎的光，里面裹着个模糊的身影。
这是阿福踮起脚，想看得更清楚些。
七大圣的魂。孙悟空说，恶尸被灭时，他们的残魂飘到这里，被善念裹成了茧。
沙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念果然慈悲。
八戒凑过去，用钉耙戳了戳茧：这茧能破吗？老牛他们还能醒过来不？
得等。孙悟空摸着下巴，善念在给他们重塑魂魄，就像阿福治阿毛那样。他抬头望向天空，等太阳升到正头顶，茧就会裂开。
阿福盯着那层星尘茧，突然发现茧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和他怀里的碎玉一模一样。
大圣！他指着茧，这茧上的花纹，和女娲善尸的归源石好像！
孙悟空的眼神一凛。他凑近细看，果然，茧上的纹路是缩小版的二字——正是碎玉上新增的字迹。
有意思。他掏出金箍棒，轻轻敲了敲茧，看来善念没打算让咱们等太久。
话音刚落，星尘茧突然震颤起来。
第一缕阳光穿透晨雾，直射在茧上。茧上的纹路亮如金箔，缓缓裂开蛛网似的细缝。阿毛拽着阿福的衣角，小声问：阿福哥哥，里面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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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牛魔王。孙悟空说，当年他为了红孩儿跟老孙打，后来又帮着天庭镇压过妖怪是个有血性的。
茧缝越裂越大，金光从里面涌出来。阿福眯起眼，看见里面躺着个浑身缠着锁链的身影——不是牛魔王，是更模糊的轮廓，像被水洗过的画。
不对沙僧突然皱眉，这是
是通臂猿猴！孙悟空的声音发颤，当年他和无支祁争水，被天庭罚了雷刑
第二道金光炸开。茧里的身影清晰了些，却还是半透明的。阿福看见他的手——指节粗大，掌心有老茧，像是常年握棍的。
三哥！孙悟空突然喊出声，是你吗？三哥？
第三道金光撕裂茧层。这次，阿福看清了那张脸——和孙悟空有七分相似，却更清瘦，眼角有道旧疤。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沙哑的声音：六六弟
六哥！孙悟空扑过去，金箍棒掉在地上，你终于醒了！
通臂猿猴的魂体飘起来，伸手握住孙悟空的手腕。他的手很凉，却带着股暖意：我等了五百年终于等到善念来接我们了。
阿毛拽着阿福的衣角，小声问：阿福哥哥，他们是不是要走了？
阿福望着通臂猿猴和孙悟空相握的手，突然明白——这些魂魄不是要离开，而是要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善念修复了他们的残魂，却无法让他们回到从前的肉身，只能以魂体继续守护三界。
六哥，孙悟空抹了把脸，以后就跟俺老孙混，管你吃桃！
通臂猿猴笑了，他的魂体开始变淡，像晨雾融入阳光：好替我看一眼，这天地是不是真的变好了。
话音未落，他的魂体化作点点星光，钻进通臂猿猴的骸骨里。悬崖下的深潭突然翻涌，骸骨从潭底升起，接住星光，重新拼凑成完整的骨架——虽然没有了血肉，却有了几分生气。
大圣！八戒突然指着远处，那是什么？
阿福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东边的天空飘来团黑雾。黑雾里裹着个身影，穿着玄色道袍，手持拂尘，正是天枢阁的执法长老！
又是他！孙悟空的眼睛眯成条缝，这老东西怎么阴魂不散？
执法长老落在悬崖边，拂尘一甩，露出底下的锁链——锁链另一端，拴着具浑身是血的尸身，正是昨夜被恶尸吞噬的七圣之一！
大圣，好手段。执法长老的声音像刮过瓷器的风，用善尸之力破我恶尸，却忘了这七具尸身里，还藏着混沌古神的残念。
阿福怀里的碎玉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看，碎玉上的二字正在渗血，血珠顺着玉纹流下来，滴在地上，腐蚀出个小坑。
不好！孙悟空拽住阿福往后退，这尸身被污染了！
执法长老的拂尘一甩，锁链收紧，尸身突然睁开眼——是双浑浊的灰眼睛，里面跳动着黑雾。他张开嘴，发出嘶哑的笑声：混沌永生
小心！通臂猿猴的骸骨突然动了，它举起断臂，挡在众人面前。锁链穿透它的肋骨，却没能阻止它抬起头：大圣，用我的骨
黑雾从尸身里窜出，裹住通臂猿猴的骸骨。骸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却仍在笑：好好
孙悟空的金箍棒已经握在手里，金光暴涨。阿福却拽住他的衣角：大圣，等等！
他望着那团黑雾，突然想起女娲善尸说的话：混沌终有尽时，善念不死。他摸出怀里的碎玉，血珠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
善念他轻声说，是不是可以
阿福！沙僧急忙拉住他，那尸身被混沌污染了，你的善念
试试看。阿福闭上眼睛，将碎玉按在胸口。
血珠从他指尖溢出，落在碎玉上。玉里的二字突然活了过来，化作道金色光流，直冲黑雾。
黑雾剧烈翻滚，里面的灰眼睛露出惊恐：不善念
光流穿透黑雾，黑雾里传来凄厉的尖叫。等光流散去，黑雾只剩下缕细丝，飘落在地上，变成株黑色的小花——花瓣上还沾着血，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执法长老的拂尘地断成两截。他瞪大眼睛，看着那朵小花，又看了看阿福，突然转身化作黑雾逃走了。
赢了？八戒擦了擦汗，这小娃娃
是善念的力量。沙僧望着阿福，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小施主，你
阿福睁开眼睛，怀里的碎玉已经恢复了原样，只是颜色更通透了。他走到那朵小花前，蹲下来轻轻碰了碰花瓣：原来混沌的气息，也能被善念净化。
孙悟空的金箍棒在地上一戳，震落几片桃花：臭小子，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厉害？
是大圣教我的。阿福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星子，大圣说，善意要像种子，要自己发芽。
通臂猿猴的骸骨突然动了动，它弯腰捡起地上的小花，轻轻别在阿福的衣襟上。
这是阿福低头看，小花的香气钻进鼻子里，是混沌的气息？
通臂猿猴的声音从骸骨里传来，是新生。
阿毛拽了拽阿福的衣角，指着远处的桃林：阿福哥哥，小猴们要摘桃子吃！
阿福站起身，衣襟上的小花轻轻摇晃。他望着满山的桃树，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昨夜的恐惧、悲伤，都变成了现在的安心。
他跑向桃林，我带你们摘最甜的桃子！
孙悟空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对沙僧说：这小子，比老孙当年强。
沙僧双手合十：善念传承，自有天意。
八戒摸着肚子，嚷嚷道：等等俺老猪！俺也要吃桃子！
山风卷起桃花，飘向灵山的每一个角落。
而在遥远的东海腐海，被封了三千年的黑雾突然翻涌。某块礁石下，传来沙哑的笑声：善念有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