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的布鞋踩在灵山石阶上，每一步都沾着黑褐色的黏液。他仰头望，往日云蒸霞蔚的灵山巅此刻裹着层灰雾，像块浸了水的旧抹布，把那些金瓦红墙都捂得没了光彩。
怀里的桃核碎片还在发烫，贴着心口的地方烫出一片红印。他摸了摸，碎片边缘割得手背生疼——方才在土地庙前，白骨变成的光团裹着它撞进他怀里时，他就觉得这东西不简单。
阿福！
山风卷着呼喊撞进耳朵。阿福踮脚望去，山腰处的悟真殿飞檐下，孙悟空正扒着栏杆往下跳，虎皮裙被风掀得翻起来，金箍棒在手里转得呼呼生风。八戒挂在梯子上直打滑，钉耙尖勾住廊柱：猴哥你慢些！俺老猪的钉耙可不想当滑梯！
臭猴子！唐僧的声音从殿里飘出来，带着几分无奈，莫要摔着！
阿福咧嘴笑了，刚要喊，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他抬头，只见灵山顶端的镇魔碑裂了道缝，黑血顺着碑纹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滋滋地冒起青烟。
不对劲。他捏紧桃核碎片，小跑着往山上冲。越往上，那股子腐味越重，像烂了的桃儿混着铁锈，呛得人鼻子发酸。
悟真殿的门虚掩着，孙悟空踹开门冲出来，手里举着半块烧焦的经幡：阿福！你来的正好！方才我在藏经阁翻到本《灵山志》，你瞧瞧这字儿——他把经幡塞给阿福，指尖点着上面褪色的朱砂字：说灵山是女娲用补天石镇了混沌古神的恶尸，可这志书里还夹着张纸，写着善尸引魂，恶尸噬主
猴哥！八戒扛着钉耙挤进来，鼻尖上沾着墨渍，俺老猪在伙房找吃的，发现灶台底下埋着个陶瓮，里面全是骨头！他用钉耙尖挑起块白森森的骨头，你瞧这骨头上刻的，是！
阿福接过骨头，借着殿外的光看清上面的刻痕——确实是七个字，每个字都像被血泡过，红得刺眼。
还有这个！唐僧捧着个青铜香炉从偏殿出来，炉身雕着纠缠的蛇形纹路，我在钟楼找到这香炉，炉底刻着归源祭三个大字。方才敲钟时，钟声里竟混着哭声
殿外的黑雾突然翻涌起来。阿福怀里的桃核碎片地颤动，他顺着裂缝往外看，只见山脚下的忘川河涨起了黑水，河面上飘着成片的彼岸花——可彼岸花该是红的，这些却是惨白的，花瓣上凝着血珠。
不好！孙悟空的金箍棒突然变得滚烫，这山在哭！他一脚踹翻香炉，炉里的香灰扑簌簌落下来，竟在空中凝成张人脸，五官扭曲着喊：救我救我
又是七大圣的魂！八戒抡起钉耙砸向香灰脸，钉耙尖却像扎进棉花里，这玩意儿软趴趴的！
莫要伤他们！唐僧急忙合掌，佛光裹住香灰，他们是被人困在魂里的！
阿福突然想起白骨说的话：归源石能开灵山的封印他摸出桃核碎片，碎片上的蓝光和唐僧佛光相触，竟在半空画出幅图——灵山最深处的无界殿，殿中摆着口青铜棺，棺盖上刻着混沌恶尸。
原来封印在无界殿！孙悟空眼睛一亮，那女娲善尸呢？
图里的光突然扭曲，映出个穿素裙的女子，站在青铜棺前，手里捧着块补天石。她的脸被黑雾笼罩，可阿福认得——是土地庙前那个没有五官的白骨！
阿福！女子开口，声音像碎瓷片摩擦，快把桃核放进青铜棺的凹槽里！只有混沌星种子的血，能唤醒善尸
住口！黑雾里伸出只手，指甲刮过图景，把女子的脸撕成碎片，小娃娃，你以为善尸是救星？她被混沌污染了！当年她用补天石补天，却把恶尸的种子埋在自己魂里
够了！阿福大喊，桃核碎片突然从他手里飞起来，悬在半空。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涌出来，像股暖融融的溪流，注入碎片。碎片上的蓝光暴涨，照得整座大殿亮如白昼。
阿福！唐僧慌忙扶住他，你怎么样？
我没事阿福望着碎片，里面浮现出新的画面：五百年前，女娲跪在灵山顶，用善尸的血浇灌补天石，恶尸的黑雾却顺着她的指尖爬进魂里；她咬着牙把善尸封进青铜棺，用自己的魂做引，把恶尸锁在棺中；最后被混沌古神打落尘埃时，她把最后一点善念凝成桃核，埋在混沌镇的老桃树下
原来女娲善尸是被自己困住的？八戒挠了挠头，那咱们要是打开棺材，会不会放出来个大魔头？
黑雾里的声音狂笑，等善尸的恶念醒了，整个三界都是它的！到时候七大圣的魂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你们也逃不了！
孙悟空的金箍棒突然指向殿外。阿福跟着望去，只见山门处站着个穿灰袍的老头，白胡子垂到腰间，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可阿福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像极了土地庙前那个白骨！
守山灵！唐僧倒吸一口冷气，灵山的守山灵本应是女娲善尸座下，怎会
是我！老头的声音沙哑，我是善尸的守墓人，也是被混沌污染的活死人！他抬起手，脸上的阴影褪去，露出半边腐烂的脸，五百年前，我奉善尸之命看守无界殿，可恶尸的黑雾渗进了我的骨头
阿福怀里的桃核碎片突然灼痛。他想起白骨说的替我谢谢孙悟空，想起她在记忆里摸自己脑袋的温度。他往前走了两步，把碎片递向老头：爷爷，你是不是很疼？
老头的瞳孔猛地收缩，腐烂的脸上竟渗出泪来：小娃娃，你
奶奶说，疼的时候要忍着，等见到想见的人就好了。阿福把碎片塞进老头手里，奶奶还说，混沌古神最怕的就是善意。你看，我带着善意来的。
碎片上的蓝光顺着老头的手臂往上爬，他腐烂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白骨。白骨胸前插着半块补天石，和阿福手里的碎片严丝合缝。
归源老头笑了，白骨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来你真的是混沌星种子。
他抬起手，指向无界殿的方向。阿福顺着看，只见山雾突然分开，露出条金光大道，大道尽头是无界殿的青铜门，门中央的凹槽正好能放下桃核碎片。
去吧。老头的声音开始变淡，记住，善尸的魂在棺里，但恶尸的锁链绑着她的善念。你要用混沌星种子的血，斩断锁链
爷爷！阿福喊了一声，可老头已经化作点点星光，融入大道。
孙悟空拍了拍阿福的肩膀：走！俺老孙给你开路！他抡起金箍棒砸向殿门，唐僧念起往生咒，八戒举着钉耙喊：阿福你可得小心，要是害怕就喊俺老猪！
阿福点点头，攥紧桃核碎片往无界殿跑。越靠近大殿，他越能感觉到里面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门，又像是有人在哭。
青铜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门内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巨大的青铜棺悬浮在半空，棺身缠着七条锁链，每条锁链末端都连着块刻着的玉牌。棺盖上有个凹槽，正好放桃核碎片。而在棺的四周，漂浮着七团黑雾，每团黑雾里都裹着个人形——是牛魔王、狮驼王、鹏魔王他们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嘴里发出含混的呜咽。
阿福！牛魔王的黑雾突然喊，快把碎片放进去！恶尸在啃我们的魂！
阿福咬咬牙，举起桃核碎片。碎片刚碰到凹槽，青铜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棺盖上的锁链绷得笔直，黑雾里的七大圣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不好！阿福往后退了两步，这是怎么了？
是恶尸在反抗！唐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举着袈裟冲进来，阿福，用你的血！
阿福咬破手指，血珠滴在桃核碎片上。碎片突然放出万丈金光，穿透棺盖，直射向里面的阴影。
阴影里传来一声怒吼，像是万千野兽在咆哮。阿福看见个浑身缠着黑雾的身影，长着千只眼睛、百张嘴巴，每只眼睛都在流着血，每张嘴巴都在喊：我要吞噬！我要毁灭！
这就是混沌恶尸？八戒举着钉耙冲上去，钉耙却被黑雾轻易穿透，这玩意儿比狮驼王还厉害！
阿福！孙悟空的金箍棒变成碗口粗，砸向恶尸，抓住机会！
阿福感觉有股热流从心底涌出来，他想起奶奶说过的话：混沌星种子的血，能净化一切邪恶。他闭上眼睛，把桃核碎片按在胸口，大声喊：奶奶！我来了！
碎片突然炸成一片金雨，笼罩住青铜棺。恶尸的黑雾被金雨灼烧，发出刺耳的尖叫。七大圣的魂趁机从黑雾里钻出来，他们的身上缠着金线，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
阿福！快离开！孙悟空拽住他的胳膊，恶尸要自爆了！
阿福被拉出大殿的瞬间，青铜棺地炸开。金雨和黑雾交织着冲上天际，照亮了整座灵山。阿福回头望去，看见恶尸的残魂在金光里消散，七大圣的魂飘向远方，他们的身后跟着条金色的尾巴——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往轮回的方向去了。
成功了阿福喃喃道。
臭小子！孙悟空揉了揉他的脑袋，刚才吓死俺老孙了！
唐僧合掌诵经：阿弥陀佛，七大圣的魂得以解脱，女娲善尸的怨念也该散了。
阿福抬头望向天空，山雾已经散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得灵山的金瓦红墙重新焕发光彩。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还留着块桃核的碎片——刚才爆炸时，碎片崩飞了一小块。
阿福！山脚下传来呼喊，是之前在混沌镇见过的灰鹤，正扑棱着翅膀飞上来，老桃树让我带话，说混沌镇的孩子们都在等你，要听你讲灵山的故事。
阿福笑了，把碎片收进口袋：好！等我把爷爷奶奶的事说完，就带他们去看老桃树开花！
孙悟空扛起金箍棒，八戒甩了甩钉耙：走！回混沌镇喝喜酒去！
唐僧摇了摇头，却也露出笑意：且慢。他望着灵山深处，那里有座新立的小塔，塔尖飘着缕青烟，善尸的怨念散了，可她的魂还在。阿福，你可知她最后说了什么？
说什么？阿福歪着头。
她说唐僧的声音轻得像风，谢混沌星种子，让混沌有了希望。
山风卷起几片桃花，飘落在众人肩头。阿福望着远处的青山，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最厉害的本事，不是打妖怪，不是救神仙，而是让那些被黑暗困住的人，重新看见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