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走在灵山的青石板上，鞋底沾着的桃核碎屑簌簌往下掉。他仰头望，山巅云雾翻涌如沸，半遮半掩露出座残破古刹——檐角铜铃全锈成了深褐色，风过时只发出的闷响，哪还有半分仙家气象？
奶奶说的灵山原来这般荒凉。他攥紧怀里的桃核碎片，金粉从裂缝里渗出来，在掌心画出道歪歪扭扭的线，直指古刹后方的断碑。
断碑立在荒草丛里，高约三丈，碑身裂着蛛网状的缝。阿福踮脚摸碑顶，指尖刚碰到字，碎屑突然簌簌掉落，露出下面一行小字：混沌锁灵，七圣为钥；恶尸复苏，天地同焚。
和庙里香灰写的字一样！阿福倒抽口冷气。他记得在混沌镇破庙，那些香灰凝成的恶鬼嘴里，也念叨过类似的句子。
小娃娃，看够了吗？
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阿福猛地回头，只见个穿灰布衫的老头蹲在碑前，手里拄着根烧火棍，裤脚沾着泥，活像山脚下种地的老农。可他眼睛泛着幽绿的光，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
你是阿福后退半步，怀里的桃核碎片突然发烫，烫得他直跺脚。
我是看山的。老头站起身，烧火棍地戳进土里，这灵山早没人来了，你个小毛孩来做什么？
我来找孙悟空！阿福梗着脖子，他他在后面追我！
老头眯起眼笑，绿眼睛里闪过道红光：大圣？那泼猴此刻怕是在山腰的乱葬岗里打转呢。他从怀里摸出块黑乎乎的玉牌，抛给阿福，拿这个去，他能认得。
阿福接住玉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二字，背面却是个歪歪扭扭的桃子——和他怀里的桃核形状一模一样。
你你是谁？他盯着老头脸上的绿眼睛，突然想起混沌镇老桃树上的铜铃铛，你是不是和那只死鸟有关？
死鸟？老头咧嘴笑，那小畜生的爪子倒是利，勾掉了老衲半片眉毛。他从袖中抖出根带血的羽毛，正是阿福在破庙见过的那只。
阿福后退两步，撞在断碑上。他突然想起白骨女娲的话：混沌古神的棋子可眼前这老头，明明长得像寻常山民，怎么会是棋子？
小娃娃，别怕。老头把烧火棍往地上一戳，地面突然裂开条缝，冒出股黑雾，老衲是来帮你们的。黑雾里浮起张人脸，竟是之前在破庙香灰里出现过的牛魔王！
牛魔王？阿福瞪大眼睛，你不是被锁在香灰里吗？
那不过是分身。牛魔王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真正的我，被关在灵山最深处的血池里。他挣扎着从黑雾里探出手，指甲缝里渗着黑血，七大圣的魂都被泡在血池里，每天要受九次雷刑！
雷刑？阿福想起村口王婶家的驴被雷劈时，浑身冒黑烟的样子，那得多疼啊！
牛魔王咧嘴笑，金色的鬃毛突然变成黑色，比挖心剔骨还疼！你要是不信，自己去血池边瞧瞧——
够了！老头突然甩袖，黑雾地收进袖中，小娃娃，你到底帮不帮？
阿福攥紧桃核碎片，想起孙悟空抱他逃出破庙时说的话：小娃娃，别怕，有老孙在！他吸了吸鼻子，把玉牌塞进怀里：我帮！但你要告诉我，怎么救他们！
老头盯着他怀里的桃核碎片，绿眼睛里闪过算计：简单。去乱葬岗找到大圣，跟他要半块补天石。用你们的血混着补天石，在断碑前烧三柱香——
不行！阿福突然喊，奶奶说过，补天石是用来镇恶尸的，不能随便用！
老头脸色一沉：小崽子懂什么？恶尸要是醒了，三界都得完蛋！七大圣算什么？
七大圣是我朋友！阿福涨红了脸，孙悟空救过我，八戒给我吃过西瓜，沙师弟帮我捡过风筝他们都是好人！
老头冷笑：好人？你可知牛魔王当年为了红孩儿，掀翻了多少村庄？狮驼王吃了多少小孩？
可他们现在被关着！阿福大声反驳，就像我被混沌星种子困在村里时，也想逃出去！他摸出怀里的桃核碎片，金粉在地上画出个歪歪扭扭的桃子，奶奶说，混沌星种子不是用来作恶的，是要保护重要的人！
老头盯着地上的金粉桃子，突然沉默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烧火棍，敲了敲断碑：你这小崽子，倒有几分骨气。他从怀里摸出颗糖，塞给阿福，去乱葬岗吧，大圣在等你。
阿福接过糖，放进嘴里，甜津津的，像王婶熬的麦芽糖。他撒腿往山腰跑，跑过荒草丛生的小路，远远就听见一声——是金箍棒砸在石头上的动静。
孙悟空！阿福喊。
金箍棒停了。孙悟空从乱石堆里站起身，虎皮裙上沾着草屑，火眼金睛正四处扫。他看见阿福，眼眶立刻红了：小娃娃！你跑哪儿去了？老子都快把灵山翻过来找你了！
我找到阿福刚要说话，突然被孙悟空拽进怀里。他闻到猴子身上熟悉的火燎味，还有点血腥气——是大圣受伤了。
傻小子，跑这么快作甚？孙悟空摸他的头，指腹蹭到他脸上的灰，看，都脏成小花猫了。
阿福从怀里掏出玉牌：牛魔王让我给你的。
孙悟空接过玉牌，翻来覆去看：这老牛倒还知道疼徒弟。他突然皱眉，你怎么一个人来的？八戒和沙师弟呢？
他们在山脚下！阿福指着山下，庙里的恶鬼追我们，他们说要守着庙门，不让我被抓走！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突然亮起来：不好！那庙里的不是普通恶鬼，是混沌古神的怨念！他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走，先下去看看！
两人刚要下山，断碑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阿福回头，只见断碑上的裂缝里渗出黑血，慢慢凝成个穿素裙的身影——正是之前在土地庙见过的无面女子！
大圣，你终于来了。女子的声音像指甲刮黑板，你怀里的小娃娃，可是混沌星种的转世？
孙悟空把阿福护在身后，金箍棒指向女子：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女子一步步走近，身上的灰雾沾到青石板上，立刻腐蚀出一个个小坑，重要的是，这小娃娃手里的桃核碎片，能开灵山最深处的血池封印。
血池？阿福想起牛魔王的话，里面关着七大圣？
女子笑了，脸上的灰壳簌簌掉落，露出里面颗血红色的眼珠：不错。五百年前，你们师徒取经时，女娲用七大圣的魂魄镇压混沌古神的恶尸，把恶尸封在血池里。如今恶尸要醒了，得用七大圣的血祭才能重新封印。
放屁！孙悟空抡起金箍棒砸向女子，老孙的结拜兄弟，轮不到你拿他们当祭品！
金箍棒打在女子身上，却像打在棉花上，直接穿了过去。女子的身影晃了晃，突然出现在阿福身边，伸手去抓他的桃核碎片：小娃娃，把碎片给我，我让你亲眼看看七大圣是怎么被恶尸撕碎的。
休想！阿福把桃核碎片攥得更紧，金粉顺着指缝流出来，在地上画出个金色的圈，把女子挡在外面。
有意思。女子眯起眼，这全是女娲善尸的守护咒？小娃娃，你竟能引动善尸的力量？
孙悟空趁机抄起阿福，纵身跳上旁边的老槐树：小娃娃，你先躲这儿，老子去引开她！
别去！阿福拽住他的虎皮裙，她刚才说，要七大圣的血祭
老子当然知道！孙悟空把他放在树杈上，但老孙的兄弟，轮不到别人动！他从怀里掏出补天石碎片，正好，用这石头试她的刀枪！
女子见孙悟空要逃，冷笑一声，抬手召出团黑雾。黑雾里伸出无数只鬼手，抓向孙悟空的后背。
小心！阿福喊。
孙悟空反手一棒，打散鬼手，却见黑雾里飘出一张张黄纸符——正是破庙里香灰凝成的恶鬼！
原来你藏在这儿！孙悟空大怒，金箍棒横扫，把符纸打得粉碎。可符纸刚碎，又从黑雾里冒出来，像割不完的韭菜。
阿福看着树下的战斗，突然想起怀里的桃核碎片。他摸出碎片，学着奶奶教的样子，念了句：混沌退散，善念归源！
金粉突然暴涨，像道金色的光墙，把黑雾挡在外面。女子尖叫一声，捂着脸后退：反了！反了！善尸的力量怎会帮你？
奶奶说，善念不分大小！阿福大声喊，就算我是小小的混沌星种子，也能保护重要的人！
孙悟空趁机跳上树杈，一把抱住阿福：小娃娃，你刚才那招挺厉害啊！
那那是我奶奶教的。阿福挠挠头，奶奶说，混沌星种子不是用来作恶的，是要保护大家的。
女子在黑雾里咆哮，黑雾突然变成条黑龙，朝两人扑来。孙悟空把阿福护在怀里，挥棒打向龙头：小娃娃，抓紧了！
的一声，金箍棒和黑龙撞在一起，震得树杈直晃。阿福的桃核碎片突然飞起来，悬在黑龙头顶，发出刺目的金光。
黑龙发出哀鸣，尾巴一卷，把碎片卷进嘴里。女子的身形突然变得清晰——她穿着件绣满金纹的裙子，脸上却还是混沌一片：小娃娃，你可知这碎片的来历？
是女娲补天的石头！阿福喊。
没错。女子的眼睛变成血红色，但女娲补的不是天，是混沌古神的牢笼！她用七大圣的魂魄当锁，用补天石当钥匙，把恶尸封在灵山最深处。如今恶尸要醒了，这碎片就是打开牢笼的钥匙！
住口！孙悟空一棒砸向女子，老孙不信！七大圣是老子兄弟，女娲不会骗我们！
女子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无数声音——是牛魔王的怒吼，是狮驼王的惨叫，是鹏魔王的呜咽：大圣，你醒醒吧！五百年前，你护着唐僧取经，可曾想过，你们踩着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用七大圣的血喂大的？
阿福的桃核碎片突然裂开，金粉洒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直咧嘴。他想起白骨女娲的记忆：她用善尸补天，却被恶尸污染，最后把自己的魂封在桃核里
孙悟空，阿福轻声说，我觉得奶奶说的对，女娲可能被骗了。
孙悟空的动作顿住。他低头看向阿福，小娃娃的手背上，金粉正慢慢渗进皮肤，变成淡金色的纹路——和七圣血祭预言里的金纹一模一样。
小娃娃，你
不管女娲有没有被骗，阿福握住孙悟空的手，七大圣是我的朋友，我要救他们！
黑龙突然炸成一团黑雾，女子的身影消失不见。断碑前的黑血开始沸腾，慢慢凝成七个血手印，每个手印上都刻着个名字——牛魔王、狮驼王、鹏魔王
不好！孙悟空拽着阿福往山下跑，这是血池要崩的征兆！
两人跑到山脚下时，八戒和沙师弟正守在破庙门口。八戒的钉耙上全是血，沙师弟的袈裟被撕了个大口子，脸上还挂着彩。
师父呢？孙悟空喊。
师父被庙里的恶鬼拖走了！八戒抹了把脸上的血，那恶鬼说要去血池，要拿师父当当祭品！
阿福的桃核碎片突然发烫，烫得他直跺脚。他想起断碑上的字：七圣为钥，恶尸复苏，又想起女娲善尸的记忆：用归源石开灵山封印
孙悟空，阿福拉住他的袖子，我们得去血池！奶奶说，混沌星种子能唤醒善尸的力量，或许能救师父和七大圣！
孙悟空看着他手背上的金纹，又看了看怀里的补天石碎片，咬了咬牙：
四人刚要出发，乱葬岗方向突然传来的一声——是猪八戒的钉耙砸在地上的动静。
猴哥！八戒扛着钉耙跑过来，脸上挂着笑，俺老猪找到宝贝了！他手里举着个青铜匣子，匣盖上刻着七圣契三个大字。
这是什么？沙师弟凑过来。
不知道！八戒把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七块玉牌，每块玉牌上都刻着个大圣的名字，俺老猪在乱葬岗的破棺材里翻到的，你瞧这玉牌，滑溜溜的，像抹过油！
孙悟空接过牛魔王的玉牌，指尖刚碰到，玉牌突然泛起红光，映得他火眼金睛都睁不开。
这是
是七圣的精血契！阿福喊，奶奶说过，用七圣的精血做的契，能解开血池的封印！
孙悟空的火眼金睛突然亮起来：小娃娃，你咋知道这么多？
我阿福摸了摸怀里的桃核碎片，我奶奶是混沌星种的大祭司，她教过我很多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整座灵山都在震动。断碑裂成两半，黑血喷涌而出，漫过荒草，朝四人涌来。
血池崩了！沙师弟大喊。
快跑！孙悟空拽着众人往山上冲，去血池边，用七圣契和补天石，把师父救出来！
阿福的手背上，金纹已经蔓延到手腕。他望着漫过来的黑血，想起混沌少女的话：恶念苏醒，桃核为引，又想起孙悟空抱他时的温度
孙悟空，他轻声说，如果我变成混沌星种的样子，你还会认得我吗？
孙悟空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傻小子，不管你变成啥样，老孙都认得！
阿福笑了，把桃核碎片塞进八戒手里：八戒哥，帮我收着。如果我回不来了，就说这是我最后的心意。
哎哎哎！八戒慌了，小娃娃你胡说啥呢？有老猪在，保准把你平平安安带出去！
血池的水漫到脚边了。阿福望着翻涌的黑浪，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孙悟空时，他说：小娃娃，别怕，有老孙在。
他吸了吸鼻子，向前跑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