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村的晨雾未散，老槐树上的槐花却似沾了露，一瓣瓣落进青石板的缝隙里，像谁把碎玉撒了满地。李小六蹲在阶前，指尖拈起半片花瓣，只觉那香气清冽，竟比往日多了几分禅意——原是昨夜圣珠的光渗进了花蕊，连花瓣都成了佛前供的素心莲。
小友，该启程了。敖莹的声音从村口传来。她抱着王招娣，小女娃手里攥着半块槐花糕，发间还别着根红绳，绳上系着七颗褪色的圣珠——正是众人寻来的七颗。
铁匠赵大叔扛着铁锤追出来，铁锤柄上缠着红布，小友们且慢！这锤头跟了我三十年，今日赠予你们，若遇妖邪，砸它个稀巴烂！
李玄的拂尘轻扫过众人肩头，目光掠过村后那座被净化的山洞，白薇当年留的因果，该收一收了。
众人刚出村口，身后便传来一声。回头望去，老槐树最顶端的枝桠上，一朵半开的槐花正缓缓枯萎——分明昨夜还被圣珠照得雪白，此刻却似被抽干了生气，连花瓣都蜷成了灰。
不好。李小六心头一紧，摸出圣珠。圣珠的光比往常暗了三分，照在枯萎的花瓣上，竟映出几缕若有若无的黑丝，混沌余孽未绝，还在附近。
悟空抄起金箍棒跳上龙辇，先送你们出这地界，俺老孙去会会那脏东西！
龙辇刚腾空而起，下方的槐树林突然剧烈摇晃。十几道黑影从树后窜出，为首的是个披头散发的老妇，脸上涂着青灰色的符文，手里举着根缠满黑丝的木杖：想走？把圣珠留下！
是村东头的瞎眼婆婆！敖莹认出了她，她儿子去年被混沌卷走了，我还帮着找过
老妇的木杖重重顿地，地面裂开无数细缝，黑丝如活物般钻出，缠住了龙辇的龙爪。龙辇吃痛，发出一声低鸣。
小友！敖莹挥剑斩断黑丝，用圣珠照她！
李小六举起圣珠，金光照在老妇脸上。老妇突然尖叫起来，脸上的符文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肤：疼你们为何要救我？
因为我也是被救过的。李小六轻声道。他想起自己在终南山被师父捡回时，浑身是伤，却有人给他敷药、喂饭，混沌骗了你，说只有害人才能活。可你看——
他指向归真村的方向，晨雾中，王婶正踮脚往铁匠家送新腌的咸菜，赵大叔的铁匠铺又响起了打铁声，连村口那只总爱啄人的大公鸡，都在扑棱着翅膀追蝴蝶。
老妇的黑丝突然松开了龙爪。她望着远处的炊烟，浑浊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我儿子他最后喊的是我名字。我想抓他回来，可混沌说说要拿圣珠换
圣珠能换的，从来不是魂魄。李玄的拂尘轻轻落在老妇肩头，是你自己不肯放手的心。
老妇突然跪了下来，木杖落地。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是颗发黑的珠子——竟是混沌兽身上掉落的鳞片！
我我捡了这个。她的声音发抖，我想着，要是能把它还回去，混沌就不会再害人了
李小六接过鳞片，圣珠的光刚照上去，鳞片便发出刺啦声响，冒起青烟。老妇的身体也开始透明，像片被风吹散的雾气。
谢你们。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儿子在村西头的老坟头，碑上刻着李招娣她爹
话音未落，老妇的身影便消散了。地上只留下那颗发黑的鳞片，和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归真村的槐花蜜，比糖还甜。
这是她儿子小时候写的。敖莹抹了把眼泪，我听王婶说过，她儿子总说要攒钱给娘买槐花蜜，可还没攒够，就被馄饨卷走了
众人沉默片刻。悟空突然一拍龙辇：走！去老坟头！
村西头的老坟头长满了杂草，最中间有块新立的石碑，碑上的字还没刻完，只刻了李招娣她爹之墓。碑前摆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水——是老妇偷偷来祭奠时留下的。
她儿子叫李铁柱。李小六摸着石碑上的刻痕，王婶说，他十二岁那年跟着爹去山上砍柴，救了只受伤的小狐狸。后来小狐狸不见了，再后来混沌就来了。
小狐狸？敖莹突然想起什么，白薇姐的画里，也画过一只小狐狸！
众人凑过去看，果然在白薇的旧画里，老槐树下蹲着只红尾巴的小狐狸，正歪着头看画画的姑娘。
难道小狐狸是混沌的克星？铁匠挠了挠头。
李玄捡起碑前的陶碗，碗底有个极小的爪印，善缘印。小狐狸当年救过李铁柱，李铁柱的娘又救过它，这份善念，比圣珠还管用。
话音刚落，石碑突然发出微光。一道红影从碑后窜出，正是那只小狐狸——不，此刻它已化成人形，是个穿红裙的小丫头，发间别着朵槐花。
你们终于来了。小丫头的声音像银铃，我等了十年了。
你是小狐狸？敖莹惊喜地问。
小丫头点点头，指向石碑后的土堆：李铁柱的魂被混沌困在这儿了。我用十年时间，把他的执念化成了善缘印，可混沌要来了
混沌？李小六握紧圣珠，它在哪？
就在山脚下。小丫头指向村外，它说，要拿走归真村的最后一缕烟火气。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山脚下腾起紫黑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可见混沌兽的轮廓——这次，它的蛇尾上缠着七根锁链，每根锁链上都挂着个村民的魂魄！
王婶！赵大叔！铁匠铺的老张头！敖莹认出了那些魂魄，混沌要把他们做成引魂灯！
悟空的金箍棒抡圆了砸向地面，龙辇如离弦之箭冲下山坡。
混沌兽的嘶吼震得山石松动。它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吞掉王婶的魂魄，七颗圣珠的光突然从众人身上迸发，连小狐狸的红裙都泛起了金光。
善念！李小六大喊，用我们心里的光！
王婶的魂魄突然笑了，她的身体变得透明，却散发出温暖的光：招娣她爹，你看，咱闺女找到了好人家。
赵大叔的魂魄挥了挥铁锤：老张头，你那把菜刀借我使使，我给你剁块排骨！
铁匠的魂魄拍了拍老张头的肩：你那手艺，教给我得了，我保证不偷懒！
七道魂魄的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光网，罩住了混沌兽。混沌兽发出刺耳的尖叫，蛇尾上的锁链断裂，七颗混沌珠从它体内飞了出来，被圣珠的光一照，瞬间化作齑粉。
不可能混沌兽的身体开始崩溃，你们明明没有混沌珠
我们有比混沌珠更厉害的东西。李小六举起圣珠，是王婶的槐花糕，是赵大叔的铁锤，是老张头的菜刀，是我们舍不得放下的人间烟火。
混沌兽的最后一声嘶吼被光网碾碎。山脚下腾起的黑雾散了，露出底下青翠的草地——那里不知何时冒出了几株小槐树，嫩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晃。
这是敖莹蹲下来，摸了摸小槐树的叶子，归真村的种子？
是白薇姐留下的。小狐狸指了指槐树根部，那里埋着个陶罐，罐口封着张纸条，正是白薇的字迹：若见此罐，取槐种遍撒。人间烟火处，自有归真时。
众人打开陶罐，里面装着几十粒金黄的槐树种子。每粒种子上都缠着细小的光丝，和圣珠的光一模一样。
原来白薇姐早就料到了。李玄捡起一粒种子，她在等我们明白，真正的归真，不是消灭混沌，而是让人间烟火足够亮，亮到混沌无处可藏。
小狐狸突然拽了拽李小六的衣角：我能跟你们一起走吗？我想看看，人间烟火到底有多亮。
当然。敖莹蹲下来，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泥，我们正缺个小向导呢。
众人带着槐树种子和白薇的纸条，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归真村的炊烟还在飘，王婶的槐花糕香混着小狐狸的红裙角，在风里散成了星星点点的光。
师父说过，万法归真，终归于心。李小六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声道，现在我懂了，心不是藏在圣珠里的，是藏在王婶的菜篮里，藏在铁匠的铁锤里，藏在每一个为别人撑伞的人心里。
那下一站去哪？悟空拍了拍龙辇。
李玄展开地图，目光落在最南边的山脉：去苍梧山。那里有座忘川桥，桥底下压着混沌的残魂。白薇的纸条上说，过了忘川桥，就能看见的真相。
众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期待。风从山脚下吹来，带着槐花的香气，还有若有若无的歌声——是王招娣在唱：槐花白，槐花香，奶奶煮的甜又香
那是人间的烟火，是最亮的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