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
王瑾暂居的农家小院内，油灯如豆。赵铁柱刚刚回报了暗中发放救济粮的情况，虽解了部分燃眉之急，但庄内气氛依旧压抑，胡四的人似乎加强了巡查，尤其是对那些收到“不明粮食”的贫户，盘问得格外紧。
“他们起了疑心，但应该还没查到我们头上。”赵铁柱低声道，“不过，我们的人发现，永昌货栈那边，今晚有异动。”
“哦？”王瑾放下手中记录庄户情况的册子。
“傍晚时分，有三辆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进了货栈后院，卸货的人动作很快，且都是生面孔，不像普通伙计。卸完货后，马车立刻离开，货栈后院加强了守卫。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但隐约闻到一股药材混合着某种特殊香料的味道。”
药材？香料？王瑾心中一动。这让他立刻联想到了“迷迭清心草”！
“能确定是什么药材吗？”
“距离太远，无法确定。但其中一人搬运时，有个小布袋不慎掉落，撒出些许淡黄色粉末，在月光下反光微弱，被风吹散前，我们的人冒险沾了一点。”赵铁柱从怀中掏出一个极小油纸包，小心打开，里面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粉末。“已让懂药理的兄弟初步辨认，虽不能断定就是‘迷迭清心草’，但确是一种西南来的稀有香料，且带有清冽之气，与婉儿姑娘描述的有些相似。”
王瑾接过油纸包，凑近闻了闻，气味极淡，却有一种独特的凉意。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永昌货栈，果然不简单！李太医的堂弟是货栈东家的妹夫，货栈深夜接收西南来的稀有香料（可能包括“迷迭清心草”）如果李太医是通过这条线获取的毒药，那么永昌货栈很可能就是连接京城阴谋与地方执行的关键节点！
甚至，胡四与永昌货栈的勾结，可能不仅仅是为了销赃或获取违禁品，或许也涉及到这条隐秘的药材供应链！
“必须弄清楚，那批货到底是什么，最终运往何处。”王瑾沉声道，“铁柱，你亲自带两个最擅长潜行侦查的好手，夜探永昌货栈后院仓库。记住，只探查，不交手，不惊动。重点是货物的种类、数量、标记，以及是否有账册文书之类的东西。若有可能，取少量样本。”
赵铁柱面露难色：“公公，货栈守卫森严，且可能有江湖手段布置，强行潜入风险极大。是否从长计议？”
王瑾摇头：“时不我待。胡四已经警觉，我们暗访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一旦我们亮明身份进驻管事府，再想查永昌货栈就难了。必须趁现在他们还不清楚我们的存在和目的，打一个时间差。况且”他目光深邃，“我有预感，这批货不简单，或许能牵出更大的鱼。”
见王瑾决心已定，赵铁柱不再犹豫：“属下遵命！定当小心行事。”
子时三刻，三条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贴近了永昌货栈后院高大的围墙。赵铁柱观察片刻，选了一处墙边有老树遮掩的阴影处，示意手下准备。
他们没有使用飞爪等容易留下痕迹的工具，而是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和配合，一人蹲身做梯，另一人轻巧借力上墙，观察院内情况后，垂下随身携带的特制细索，赵铁柱与另一人迅速攀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院内果然有守卫巡逻，但间隔时间较长，且似乎对院内的隐蔽机关颇为自信，巡视并不十分仔细。赵铁柱凭借多年经验，避开几处疑似陷阱的区域，如同狸猫般贴近了最大的那间仓库。
仓库门锁是精铁所制，难以暴力开启。但窗户却用了老式的木栓。赵铁柱用薄如蝉翼的刀片从缝隙插入，小心拨动，片刻后，一声轻响，窗户被推开一道缝隙。三人鱼贯而入，复又将窗户虚掩。
仓库内堆满了各种货物箱笼，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药材、皮货和香料混合的气味。赵铁柱让两人在门口望风，自己凭借微弱的天光（仓库顶端有通气窗透入些许月光）和手中一颗夜明珠的微光，快速搜索。
很快，他找到了傍晚新卸下的那批货。几个特制的樟木箱子，密封得很严实，但靠近能闻到更浓郁的清冽香气。箱子上有模糊的标记，像是某种商号的暗记，又像是西南少数民族的纹样。他试图打开一个箱子，却发现箱盖内侧还有精巧的机关锁，强行打开必然触发警报。
他放弃开箱，转而寻找账册。在仓库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矮柜里，他发现了数本厚厚的账本。快速翻阅，里面记录着各类货物的进出，数额巨大，但多为寻常山货皮货。直到翻到最近几页，才看到用特殊符号标记的几行记录，时间就在近日，货物名称处空白，只写了“特供”、“西南来”、“丁字号库”等隐语，数量不大，但单价高得惊人。
赵铁柱心知这便是目标，来不及细看，迅速将这几页账目撕下（动作极轻，几乎不留痕迹），又将旁边几页无关紧要的也撕下几角，制造混乱翻找的假象。同时，他从那樟木箱缝隙处，用特制的小银勺，极其小心地刮取了少许箱内散落的粉末，装入另一个油纸包。
做完这些，他示意手下准备撤离。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退到窗边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东家吩咐了，这批‘香料’贵重，夜里再添两个人守着，千万不能出差错。”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
“头儿，放心吧，院里机关重重，苍蝇都飞不进来。”另一个声音赔笑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朝着仓库而来！显然是要来检查或者加派守夜人手。
赵铁柱三人立刻屏住呼吸，缩身躲入一堆高大的货箱阴影之后。门锁被打开，两个举着灯笼的汉子走了进来，开始例行检查。灯笼的光线在货物间晃动，好几次差点照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赵铁柱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刃上，脑中飞速计算着如果被发现，如何以最快速度解决这两人并撤离，但那样必然打草惊蛇。
幸运的是，那两人只是粗粗看了一圈，重点检查了一下那几个樟木箱的锁具是否完好，便嘀咕着“没事没事”退了出去，重新锁上了门。
听着脚步声远去，赵铁柱才暗暗松了口气，背后已是一层冷汗。不敢再多停留，三人迅速从窗户原路返回，悄无声息地翻出围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农家小院内，王瑾一直在等候。看到赵铁柱安全返回，并带回了撕下的账页和新的粉末样本，他紧绷的心弦才略微放松。
仔细查看账页上那些隐语记录，再嗅闻新取得的粉末样本，王瑾几乎可以确定，永昌货栈确实在秘密经营西南稀有药材和香料的生意，其中极有可能包括“迷迭清心草”。而“特供”、“丁字号库”等标记，暗示这些货物有特定的、隐秘的流向。
“丁字号库会是哪里？”王瑾沉吟。是京城某个权贵的私库？还是宫中某个隐秘的所在？
“还有，”赵铁柱补充道，“属下在货栈外墙隐蔽处，看到了一个不太起眼的标记，像是用特殊颜料画的半个莲花图案。我们瑾卫在京城暗桩传递情报时，有时也会用类似的图案标记安全屋或联络点，但形制略有不同。”
莲花？王瑾皱眉。这个图案让他隐隐有些不好的联想。在宫廷，莲花常与佛教、清净相关联，但也有一些隐秘的势力用它作为标识
“继续监视货栈，特别是货物运出的动向。另外，查清那个莲花标记的来历和含义。”王瑾吩咐道，“我们手中的线索越来越多，但拼图还缺关键几块。胡四、永昌货栈、李太医、京城的神秘势力必须找到他们之间那根最直接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