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和殿内的气氛，因为方才的灯坠惊魂，变得异常凝重和诡异。
惊魂未定的官员命妇们窃窃私语。
目光不时扫向那盏被安全放下的巨大宫灯。
以及被侍卫围住、正在接受太医查看手掌——因用力拉扯竹竿而磨破——的王瑾。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太后亦是面沉如水。
万寿圣典上竟出现如此纰漏，简直是皇家莫大的耻辱！
皇后此刻心中却是又惊又怒又怕。
惊的是王瑾竟然能提前察觉并化解此劫。
怒的是计划失败。
怕的是若追查起来
她强作镇定，起身向皇帝和太后请罪：
“臣妾监管不力，致使寿宴出现如此险情，惊扰母后和皇上圣驾，臣妾罪该万死！”
她试图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先行请罪，以图占据主动。
然而——
皇帝尚未开口。
王瑾却挣脱了太医，快步走到御座前，重新跪下。
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愤懑：
“皇上，太后娘娘容禀！今日之事，绝非偶然！”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王瑾身上。
皇后心中猛地一沉，厉声道：
“王瑾！休得胡言！灯彩年久失修，出现意外也是有的，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扰乱圣心！”
王瑾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迎向皇后，语气却依旧恭敬：
“皇后娘娘明鉴，若是意外，奴才岂敢妄言？只是奴才奉命协助寿宴，不敢有丝毫懈怠。近日核查各项筹备事宜时，便发现这灯彩悬挂似有不合规制之处，尤其承重绳结系法颇为蹊跷，故而暗中留意，并准备了应对之物，不想今日果然若非皇上、太后娘娘洪福齐天，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番话，既解释了自己为何能及时反应。
又将“不合规制”、“绳结蹊跷”这些关键词抛了出来。
引导众人思考这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哦？”皇帝眼中寒光一闪，“绳结蹊跷？王瑾，你详细说来！”
“嗻！”
王瑾应道。
随即对殿外高声道：
“将人带上来！将物证呈上！”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赵铁柱和小禄子，立刻押着两名面如死灰的工匠。
并捧着那根断裂的、系着特殊绳结的承重绳索。
以及一些工具。
快步走进殿内。
“皇上，”王瑾指着那绳索和工匠，“经查，此绳结名为‘阎王扣’，看似结实，实则受潮或受力后极易松脱，绝非宫廷营造标准技法！这两名工匠已招认，是受人指使，在悬挂主要宫灯时，暗中使用了此种绳结！指使之人，乃是坤宁宫的一名管事太监，名唤李四！”
“胡说八道！”
皇后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指着王瑾：
“你你竟敢诬陷本宫！”
“奴才不敢！”
王瑾叩首，语气却愈发坚定：
“奴才有人证物证！此外，奴才还有一事禀报！”
他不给皇后喘息的机会，乘胜追击：
“奴才在核查寿宴食材时，亦发现采买太监以次充好，将廉价‘老人头’菌掺入珍品松茸之中，意图蒙混过关！而负责验收的御膳房管事，当日‘恰好’因病缺席关键环节！经查，那采买太监乃是坤宁宫掌事嬷嬷的亲侄，而抱病的御膳房管事，亦与坤宁宫往来密切！问题菌菇样本在此，请皇上、太后娘娘明察！”
小禄子适时地将一个装有问题菌菇样本的锦盒呈上。
一时间，殿内哗然！
灯彩被动手脚，食材被掺假。
而且线索都隐隐指向坤宁宫！
这已不仅仅是失察之罪。
而是蓄意破坏太后万寿圣典，其心可诛！
皇后面无血色，浑身发抖，指着王瑾，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
王瑾不仅化解了她的杀招。
竟然还暗中掌握了如此多的证据！
这分明是早就布好了局，就等着她往里跳！
皇帝看着眼前的人证物证。
又看了看惊慌失措、无言以对的皇后。
脸色已然铁青！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皇后，为了争权夺利，竟然敢在太后寿宴上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皇皇上”皇后瘫软在地，涕泪横流，“臣妾冤枉是是那王瑾陷害臣妾”
“陷害？”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后，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目光冰冷地扫过皇后：
“哀家看，是有些人，利令智昏，无法无天了！”
太后的话，如同最后的判决。
彻底将皇后打入了深渊。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滔天的怒火。
为了皇室颜面，他不能当场发作。
但眼中的失望和冰冷，已足以让皇后如坠冰窟。
“皇后林氏，御下不严，疏于监管，致使寿宴出现重大纰漏，惊扰圣驾，有失中宫德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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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声音冰冷，如同寒冬腊月的风：
“即日起，禁足坤宁宫，无朕旨意，不得擅出！宫中一应事务，暂由容妃协理！”
罢黜宫权！禁足思过！
这对皇后而言，无疑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皇上！”皇后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几乎晕厥过去，被身边的宫女慌忙扶住。
皇帝不再看她。
目光转向王瑾，眼神复杂。
有赞赏，有庆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思。
“王瑾。”
“奴才在。”
“你今日护驾有功，揭奸于未萌，保全太后与朕之颜面，功不可没。擢升尔为乾清宫掌印太监，赏黄金千两，绸缎百匹！”
掌印太监！
乾清宫首席！
地位仅次于司礼监几位大珰的实权职位！
这意味着——
王瑾正式取代了李德全。
成为了皇帝身边最亲近、权力最大的太监！
“奴才叩谢皇上天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瑾压下心中的波澜，重重叩首。
他知道——
他赢了。
赢得了一场至关重要的胜利！
李德全站在阴影里。
看着跪地谢恩的王瑾。
脸上那惯有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
只剩下了一片死灰般的沉寂和深深的忌惮。
保和殿内，寿宴依旧。
但所有人的心中都明白——
这场万寿圣典，注定将以一种谁也没有料到的方式，载入宫廷的史册。
而一颗权宦的新星，已然在这血与火的洗礼中，冉冉升起，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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