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轰然碎裂,下方赫然是一个和之前幻境中一模一样的演奏厅。
炭子已经分不清这一次究竟是不是幻境了,但既然看到了鬼,那就必须砍掉它的脖子!
只有不停地砍下去,总有一次,能真正砍断它的脖子!
她纵身一跃,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手中的日轮刀已经精准地横在了那只鬼的脖颈上。
然而,就在刀刃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炭子硬生生地收住了手。
不对!
这鬼身上的味道不对!
它身上散发出的是不死川先生的味道!
这不是鬼,这里也不是现实,这又是幻境!
炭子立刻向后退开几步,警剔地看着眼前的鬼。
那鬼歪了歪头,脸上带着一丝困惑,问道:“你不砍下我的脖子吗?”
“这是幻境,你也不在这里,”炭子说道,“这个身体,是不死川先生的。”
“原来如此。”鬼的眼皮微微敛下,语气平淡地说道,“你很敏锐。那么,你一定可以协助我,完成我的乐谱吧。”
说着,他的手指再一次拨动了三味线的琴弦。
琴音响起,周围的场景瞬间变化。
炭子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空间里,只有一条狭窄的信道向前延伸。
她没有尤豫,立刻沿着那条路跑了出去。
然而,当她跑出信道后,看到的却是更多、更复杂的镜子……这是一个巨大的镜子迷宫!
炭子紧紧抓着日轮刀,站在迷宫的中央。
她深吸一口气,选择了一条路就往前跑。但跑到尽头,是一堵冰冷的镜墙死路。
那就换一边!
然而,当她跑到另一条路的尽头时,依旧是死路。
死路……死路……死路……还是死路!
既然这样的话,就破坏掉这些镜子本身!
炭子举起日轮刀,用尽全力对着面前的镜子劈了下去!
“锵!”
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传来,她整个人被狠狠地弹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同时,胸前传来一阵剧痛,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赫然出现。
不行……攻击镜子的话,伤害会反弹到自己的身上!
炭子挣扎着坐了起来,胸口的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隐藏在无数镜面之后的下弦鬼,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放大。
这个女人的恢复速度……真的太快了……
他之前就注意到了,但一直没有说出口。
这种速度,甚至已经超过了普通的下弦鬼。
如果不是他足够谨慎,将自己的本体藏得足够深,恐怕在第一次照面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砍下脖子了。
炭子没有急着站起来。这个迷宫里全是镜子,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她必须找到出口才行。她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对策。
“眼前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要相信自己的心。”
父亲那温和而坚定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炭子蓦然睁开双眼。
眼前并没有父亲的影子,但她好象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她缓缓站起身,双手举起日轮刀,刀刃朝下,将刀身斜着竖在了自己的胸前。
看到她这个动作,藏在镜子里的鬼瞳孔骤然紧缩。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必须再弹响三味线……!
他立刻将拨子按在了琴弦上。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炭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的头发,她的双眼,都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没关系……她砍不到我的脖子!
鬼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而下一秒,炭子那宛若燃烧着火焰的日轮刀,并没有砍向他的脖子,而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劈在了他视若珍宝的三味在线!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那把制造了无数幻境的三味线,被一刀两断!
鬼的头颅滚落在地,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
它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知道,这把三味线才是它的本体。更想不明白,她又是怎么找到自己藏身之处的。
随着三味线的断裂,周围的镜子迷宫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最终显露出月鸣馆真正的样貌。
破旧的舞台,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一切都回归了现实。
“为什么?”躺在地上的鬼,发出了最后的疑问。
炭子收起了日轮刀,平静地回答:“我只是想明白了,没有必要局限于眼前的幻境。幻境就是幻境,全部都是假的。”
她顿了顿,耸了耸鼻子。大多数的时候,斩杀了鬼之后就会出现的悲伤的味道又一次清淅地传来。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要砍断三味线……”她说,“我只是想到,你的血鬼术是依靠三味线才能使用的,那么这把三味线,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吧。”
鬼的瞳孔放大了一瞬。
是这样吗?这把三味线对他而言很重要吗?
应该是重要的吧。
“我……我想要谱写出一首……能够代表人类所有情绪的歌曲……”他喃喃自语。
炭子问道:“那么,你为什么想要谱写出这样一首曲子?”
鬼眨了眨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流泪,但泪水就是不受控制地从眼框中涌出。
为什么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好象确实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谱写这首曲子了。
好象……是为了一个人……
是为了谁?
他的眼前,景象开始模糊。
一个病房的场景渐渐浮现,病床上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
她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望着窗外。窗外,有一棵盛开的樱花树。她的面前,放着一张写了一半的谱子。
鬼张了张嘴,他看到,在那个女人的身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孩子是他自己。
小时候的自己。
“妈妈,”他听到年幼的自己说,“你又在写乐谱了,这样会给你的身体带来负担的。”
病床上的女人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轻得象风:“真是抱歉啊,弦三郎。但是,我真的很想在去世之前,写完这首谱子……”
啊……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的妈妈。他的妈妈是一个很没用的作曲家,写出来的曲子只能卖很少很少的钱,根本无法支撑起他们的生活。但即便是这样,母亲还是一边辛苦地打工,一边坚持着自己的梦想。
因为过度的劳累,她最终病倒了。
直到病死前,她最后一首曲子,也未能完成。
他想要完成母亲的遗愿。但是,他和母亲一样,都没有什么天赋。
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说可以给他无尽的生命。
他当时想着,如果有了无尽的时间,那么,他一定就能做出那首曲子了吧……?
他想起来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框中涌出。他想起了所有事,也想起了自己在变成鬼之后,都做了多少错事。
他的母亲……一定不会愿意原谅他的。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上,摸了摸。
鬼抬起头,看到炭子正蹲在他面前。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要不要试试看那个血鬼术呢?感觉好象可以用得上。但是那个血鬼术到底要怎么触发?
炭子尤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你要把你的血液给我吗?”
鬼愣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但本能地,他感觉她并不会害他。
“好。”他说。
他张开嘴,轻轻咬住了炭子伸过来的手指,将鬼舞辻无惨曾经赐予他的所有血液,全部注入了进去。
炭子的眉头瞬间皱紧,手指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鬼的身体开始在晨光中消散,他最后看了炭子一眼,便化作了尘埃。
炭子叹了口气,甩了甩刺痛的手指。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能不能让她的血鬼术成功触发,但总之……
她回过头,看向还趴在地上的不死川,喊道:“不死川先生?不死川?不死川实弥?该起床了!”
趴在地上的不死川手指动了动,然后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
他其实已经醒了一会儿了,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起来。
那只鬼给他编织的幻境实在是太美好了——他的弟弟妹妹们都还活着,人渣父亲也早就死了,他们的妈妈没有变成鬼,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他“啧”了一声,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低声说:“算我欠你一次,鬼。”
“噫?”炭子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个表示惊讶的单音。
不死川额头的青筋瞬间爆了起。他猛地抬头,盯着炭子:“你这个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压根没有露出嫌弃表情的炭子老实回答:“什么也没有,只是羡慕不死川先生的睡眠质量而已!”
这个回答让不死川的额角青筋跳得更厉害了。他觉得炭子就是在嘲讽他,嘲讽他深陷血鬼术一直起不来!
而这偏偏还是事实。
他想骂人,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毕竟这次确实是他自己的问题。
最后,他只能烦躁地吼了一声:“回去了!”
然后,又别扭地补了一句:“……你说和富冈一起吃点心的事情……我知道了。”
“哦。”炭子平静地应了一声。
不死川立刻又不爽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炭子一脸迷茫:“正常的态度啊。”
她这个淡定的样子,让不死川更加生气了。
他强行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对炭子拔刀,转身就走。
他速度极快,心想这下总能甩掉她了。
可一转头,却发现炭子正与他并肩跑着,气息平稳。
“不死川先生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萩饼?”炭子问道。
不死川头顶爆出一个青筋,没说话。
“红豆馅的可以吗?”炭子又问。
不死川继续沉默。
“义勇先生比较喜欢吃咸的,不死川先生可以接受咸味的萩饼吗?”
不死川还是没说话。
“真的太好了呢,不死川先生说不定可以和义勇先生成为一对好朋友呢。”
不死川猛地停下脚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转过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