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喧嚣尚未散尽,巷口的血腥气已与烟花的硫磺味交织在一起,透著一股诡异的躁动。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却没人敢靠近巷内,只是远远地指点着,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盖过了远处隐约的丝竹声。
“杀人了!巷子里死人了!”
“好像是王县令家的公子腿都断了,死得好惨!”
“那不是李公子吗?他怎么在这儿?”
李进站在人群外围,神色平静地护着冬妍妍和冬曦曦。冬妍妍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脸色苍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轻声安抚著吓得瑟瑟发抖的妹妹。冬曦曦躲在姐姐身后,只敢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巷口的乱象。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铁链的哗啦声和捕快的呵斥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一队身着皂衣的捕快快步走来,领头的正是那位新任平阳县捕头——铁昭月。
铁昭月显然是刚从家中赶来,身上的捕头劲装还带着几分仓促,腰间的佩刀随着脚步轻晃,麦色的脸颊在灯笼光下显得格外严肃。她看到站在一旁的李进,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快步走上前。
“李公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铁昭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目光扫过李进,又看向巷内的尸体,眼神愈发凝重。
“有人报复,想杀我,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躺地上死了。”李进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铁昭月显然不信,她侧身避开李进,径直走进巷内。三名死者的尸体还躺在原地,王棋的脸因痛苦和恐惧扭曲著,两条腿的伤口处血肉模糊;那名家奴额头的血洞触目惊心,另一个胸口的伤口更是狰狞可怖。她蹲下身,仔细检查著伤口,眉头越皱越紧。
这伤口太奇怪了。既不是刀剑造成的锐器伤,也不是棍棒打出的钝器伤,而是一个圆润的血洞,边缘焦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穿透了躯体。她也是从军伍出身的,后来跟了她的主子,见过刀伤、箭伤、甚至是火药炸伤,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口。
难道是某种极为罕见的暗器?还是什么高深的武功?
铁昭月站起身,走到李进面前,眼神锐利如刀:“李公子,这三人的伤口绝非寻常打斗所致,你说他们想打你,然后‘忽然趴在地上不动了’?”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显然对这个说法充满怀疑。
“没错。”李进面不改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冲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离我还有几步远,就突然倒下了,或许是急病发作?”
这话编得漏洞百出,周围的围观者都忍不住窃笑起来。铁昭月气得脸色发青,她从未见过如此睁眼说瞎话的人!可她偏偏拿不出证据反驳——这伤口太过诡异,她根本说不清是何种凶器造成的,更无法证明是李进所为。
“李公子,你涉嫌杀人,请跟我回衙门协助调查。”铁昭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亮出了捕头的身份。
“不去。”李进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今天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说著,拉着冬妍妍的手,就要带着她们离开。他可还记得,有个家奴跑了,现在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站住!”铁昭月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佩刀在鞘中微微一动,“李公子,阻挠公务可是重罪!你以为凭着你的身份,就能无视王法吗?”
“王法?”李进冷笑一声,眼神骤然变冷,“王棋派人杀我,算不算触犯王法?他叫两个人对付我,算不算触犯王法?铁捕头不去追查凶手的罪,反倒来为难受害者,这就是你所谓的王法?”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铁昭月哑口无言。她脸色涨红,嘴唇动了动,却找不到反驳的话——王棋寻衅滋事在前,派人报复在后,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只是她没想到李进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甲胄碰撞的脆响。侯云骁带着一队亲兵快步赶来,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铠甲,脸上满是焦急,看到李进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随即目光扫过巷内的尸体,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李大哥,你没事吧?”侯云骁走到李进身边,声音里带着后怕,“这是怎么回事?王棋这狗东西怎么死了?”
“他派人来杀我,然后就这样了。”李进言简意赅。
“死得好!”侯云骁怒喝一声,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墩上,震得石屑纷飞,“这王家父子真是找死!年前刚被教训过,还敢报复!来人,跟我去县衙,把王鹤那老东西抓起来,问问他是不是想造反!”
“是!”身后的亲兵齐声应道,手按刀柄,就要往县衙的方向冲。
“住手!”铁昭月连忙拦住,脸色凝重地看着侯云骁,“侯公子,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不能妄动!王县令是朝廷命官,没有证据就抓人,是要担重罪的!”
“证据?”侯云骁怒视着她,“地上躺着的尸体就是证据!王棋派人杀我李大哥,这就是证据!你一个捕头,放著凶手的爹不抓,反倒拦着我,是不是收了王家的好处?”
铁昭月气得浑身发抖:“我只是按律法办事!凡事都要讲证据!”
“律法?”李进在一旁冷冷开口,看着铁昭月的眼神带着几分嘲讽,“你天真得像个傻子一样。王棋带着家奴堵在巷子里杀我,人证遍地都是,你视而不见;现在人死了,你倒跟我讲证据?我倒想问问,是谁把你荐来当捕头的?是让你来断案的,还是来碍眼的?”
这话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铁昭月脸上。她从军伍中脱颖而出,调任捕头本是想大展拳脚,却没想到第一天处理大案就遇到这种事。她知道李进说的是事实,却骨子里的执拗让她无法接受这种“无视律法”的做法。
“我”铁昭月张了张嘴,竟被说得哑口无言。
“别跟她废话了。”李进对侯云骁道,“我们走。”
侯云骁点头,对亲兵喝道:“保护李公子和两位姑娘回去!谁敢拦著,格杀勿论!”
“是!”亲兵们立刻围成一个圈,将李进、冬妍妍和冬曦曦护在中间,警惕地看着铁昭月和她身后的捕快。
铁昭月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她看着李进等人在亲兵的护卫下渐渐远去,看着侯云骁用充满怒火的眼神瞪着自己,看着周围围观者投来的异样目光,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侯家在平阳县的势力根深蒂固,在朝中也很有威望,侯云骁又是侯炎璋唯一的儿子,别说她一个小小的捕头,就算是县令王鹤在此,也未必敢拦。更何况,李进说的没错,王棋确实是咎由自取。
可律法呢?难道在权势面前,律法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铁昭月深吸一口气,看着巷内的尸体,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不管怎样,她是捕头,查案是她的职责。她转身对身后的捕快道:“把尸体抬回衙门验尸,仔细勘察现场,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另外,去通知王县令,让他来认领尸体。”
“是,捕头。”捕快们连忙应道,开始忙碌起来。
围观的人群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只是议论声却更大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王家和侯家怕是要对上了!”
“王棋死得活该,谁让他招惹李公子呢?”
“那伤口真奇怪,你们说李公子用的是什么武器?”
夜色渐深,云澜湖畔的花灯依旧璀璨,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铁昭月站在巷口,看着远处侯家亲兵护送李进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被抬走的尸体,眉头紧锁。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结束。李进身上藏着的秘密,那诡异的伤口,还有王家可能的报复,都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平阳县的上空。而她,这个刚上任的捕头,似乎已经被卷入了这张网的中心。
铁昭月握紧了腰间的佩刀,眼神锐利。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查下去,哪怕要面对的是侯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哪怕要揭开的是难以想象的秘密。她的主子,也不会准许未知的东西存在。
而且,更因为她是铁昭月,现在是平阳县的捕头。断案,也是她的职责,也是她的执念。
巷内的血迹被渐渐清理干净,只剩下几盏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映着空荡荡的巷子,显得格外寂寥。上元节的喧嚣还在继续,却没人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