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进将《三国演义》的开篇手稿仔细折好,放进怀里,快步走向清风茶馆。今日上午的书还是要照常说,只是想到下午要去赵府,心里难免多了几分期待与忐忑。
刚到茶馆门口,就见里面早已坐满了人,喧闹声隔着门板都能听见。李进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熟客们立刻热情地打招呼:
“李先生早啊!”
李进笑着拱手回应,径直走向后台。一番准备后,他抱着七弦琴上台,熟悉的《临江仙》琴音响起,满场瞬间安静下来。
说书结束,虽然没有了土豪打赏,但是普通打赏比往日更加丰厚,大概有一百五十多文。李进谢过众人,回到后台,开始吃午饭。
刚吃过饭,就见赵府的管家已在等候。那管家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体面的青绸长衫,举止沉稳,见了李进,恭敬地拱手道:“李先生,我家老爷让小的来接您。马车已在门外候着了。”
“有劳管家了。”李进连忙回礼,跟着管家走出茶馆。
门口停著一辆颇为气派的马车,车身是乌木所制,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两匹骏马拉着,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管家恭敬地请李进上车,自己则骑马跟在一旁。
马车行驶平稳,李进撩开窗帘一角,看着窗外的街景渐渐从喧闹的市井变成清幽的巷陌。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在了一处朱漆大门前。
李进下车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大门高达丈余,门框是汉白玉所制,上面悬挂著一块黑漆匾额,只简简单单写着“赵府”两个字,字体苍劲有力,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门口两侧立著两尊威武的石狮子,四个身着劲装的护卫分站两旁,眼神锐利,气势不凡。
这哪里是普通的府邸,分明是王侯之家的规制!李进心中越发确定,那位赵老爷的身份绝非凡品。
管家领着李进走进大门,穿过一个宽敞的前院,院中种著几棵枝繁叶茂的古槐,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显得古朴雅致。再往里走,又是一个院子,院子里种著一片竹林,青竹挺拔,竹叶婆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香。
“李先生,这边请。”管家引著李进穿过竹林,来到一处极为宽大的厅堂前。这厅堂是歇山顶式建筑,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门前挂著“听风堂”的匾额,透著一股文雅之气。
刚走到门口,就见赵延宇、赵延祁和侯云骁已在等候。赵延祁今日换了一身粉色襦裙,长发梳成垂挂髻,簪著一支珍珠步摇,少了昨日男装的英气,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李先生,你可算来了!”赵延祁快步走上前,笑着说道,“我们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赵延宇也拱手道:“李先生,里面请。”
侯云骁跟着笑道:“李先生别拘谨,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李进连忙拱手回礼:“多谢三位等候,叨扰了。”他心里暗自咋舌,这待遇,可比在茶馆里高多了。
走进听风堂,李进更是大开眼界。厅堂极为宽敞,足能容纳百余人,地上铺着光滑的青石砖,墙壁上挂著几幅字画,虽然李进不懂鉴赏,却也看得出笔法精妙,绝非俗品。
厅堂中间搭起了一个小小的戏台,戏台前摆着十几排椅子,最前面的三排铺着软垫,显然是为主人准备的。此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约莫二十多个,大多是年轻人,有男有女,穿着都极为体面,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赵老爷、侯炎璋和一位身着青色长衫、面容儒雅的中年文士坐在最前排,正低声交谈著。见李进进来,三人都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他身上。
“李先生来了。”赵老爷笑着招手,“快请坐。”
李进连忙上前拱手行礼:“见过赵老爷,侯老爷,这位先生。”
那中年文士也拱手回礼,温和地说道:“在下苏文渊,久闻李先生大名。”
“苏先生客气了。”李进连忙回应。看这苏文渊的气质,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
赵延祁拉着李进走到戏台边,说道:“李先生,你就上台讲吧,我们都等著听呢。”
李进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襟,抱着早已备好的七弦琴走上戏台。台下的年轻人们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好奇地打量着他,其中几个女子更是小声议论著:
“这就是那个说书很厉害的李先生?”
“看着倒是斯斯文文的,不像会说那些金戈铁马故事的人。”
“听说他还会弹琴呢,不知道弹得怎么样。”
李进深吸一口气,将琴放在桌上,指尖轻拨。
“铮——”
清越的琴音响起,瞬间压过了台下的私语。李进闭上眼,再次弹唱起那首《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他的嗓音清澈,琴声悠扬,将词中的苍凉与豪迈演绎得淋漓尽致。台下众人渐渐被吸引,原本带着好奇的目光变得专注起来,连那几位年轻女子也听得入了神。
一曲终了,赵老爷率先鼓起掌来:“好!李先生的琴艺,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纷纷附和,掌声雷动。
李进放下琴,拿起醒木,“啪”地一拍,朗声道:“诸位,今日咱们就从头说起,讲讲那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的故事”
他从黄巾起义说起,细细讲述了刘备如何在涿县遇见关羽、张飞,三人如何桃园结义,如何招募乡勇,投奔校尉邹靖;又说到他们如何讨伐黄巾军,立下战功,却只得了个县尉的小官,因不满督邮勒索,张飞怒鞭督邮,三人被迫弃官而去
李进说得绘声绘色,时而模仿张飞的粗犷嗓门,时而学刘备的温言软语,时而又将战场的厮杀场面描述得惊心动魄。台下的年轻人们听得如痴如醉,时而为刘关张的遭遇扼腕叹息,时而为他们的义举拍手叫好。
赵延祁坐在前排,听得最是投入,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拍腿,嘴里还不停念叨著:“这督邮太可恶了!该打!”“刘备也太倒霉了,立了功才给个小官!”
赵延宇虽然没像妹妹那样激动,却也听得目不转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侯云骁更是频频点头,显然对这些故事早已耳熟能详,却依旧听得津津有味。
中途,有几个丫鬟端著茶水点心走上台,小心翼翼地给李进添茶,动作轻柔,丝毫没有打扰到他说书。李进心中暗自感慨,这赵府的规矩是真的好,连丫鬟都这般有分寸。
不知不觉间,一个半时辰过去了。李进将故事说到刘备三人投奔公孙瓒,才停下了话头,拿起醒木一拍:“今日就先说到这里,明日再继续。”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意犹未尽的叹息声。
赵老爷站起身,对李进笑道:“李先生辛苦了,讲得极好。”他又对侯炎璋和苏文渊说道,“我们还有事,先失陪了。”
侯炎璋和苏文渊也起身告辞,三人相携著离开了听风堂。
他们一走,台下的年轻人们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向李进提问: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真有那么厉害吗?”
“刘备什么时候才能发达啊?”
李进耐心地一一解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这些年轻人虽然出身富贵,却并没有骄纵之气,提问时都很有礼貌,倒让李进轻松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李先生,晚辈有个问题,不知可否请教?”
李进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外站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身着淡蓝色襦裙,梳着清雅的发髻,脸上未施粉黛,却难掩清丽的容颜。她气质温婉,眉宇间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站在那里,仿佛一朵静静绽放的幽兰,与周围喧闹的年轻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进心中微微一动,连忙说道:“姑娘请讲,在下知无不言。”
周围的年轻人也安静下来,看向那女子。赵延祁快步走到她身边,笑着介绍道:“李先生,这是我表姐,文瑾书。她可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才女呢。”
“文姑娘。”李进拱手行礼。
文瑾书微微屈膝回礼,声音轻柔却清晰:“李先生方才所唱的《临江仙》,意境开阔,寓意深远,实乃佳作。不知这词是李先生所作,还是取自前人?”
李进心中暗道,果然是才女,关注点都和别人不一样。他笑道:“不瞒文姑娘,这词是在下闲来无事所作,让姑娘见笑了。”
“李先生太谦虚了。”文瑾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短短两句,便将千古兴亡道尽,气魄非凡。‘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更是透著一股看透世事的豁达,实在难得。”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晚辈也喜欢琢磨些诗词,斗胆想与李先生探讨一下这词的平仄韵律,不知李先生可否赐教?”
“文姑娘客气了,探讨不敢当,互相交流倒是可以。”李进欣然应允。他前世虽然主攻古典乐器,但对诗词也颇有研究,能遇到一个懂行的知音,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两人就著《临江仙》的平仄、意境聊了起来。文瑾书见解独到,谈吐优雅,李进也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引得周围的年轻人都围了过来,听得入了神。赵延祁起初还觉得无聊,听了一会儿,也被两人的谈话吸引,时不时插一两句嘴,惹得众人发笑。
不知不觉,日头西斜。李进赶忙起身告辞。:
他向众人拱手道别,文瑾书也微微颔首:“李先生慢走,改日有机会,再向李先生请教。”
“不敢当,后会有期。”李进笑着回应。
赵延祁和赵延宇、侯云骁一直将李进送到门口。马车早已备好,管家恭敬地请李进上车。
“李先生,明天别忘了来啊!”赵延祁挥着手喊道。
“一定。”李进笑着点头。
马车缓缓驶离赵府,李进撩开窗帘,回头望了一眼那气派的大门,心中感慨万千。今天不仅赚了不菲的酬劳,还结识了文瑾书这样的知音,倒真是不虚此行。
他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文瑾书温婉的笑容和探讨诗词时认真的模样,嘴角不禁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