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知关羽能否顺利寻到玄德公,且听下回分解!”
醒木落下的脆响在喧闹的茶馆中炸开,李进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着台下团团作揖。满室的叫好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铜钱、碎银如雨般落在台前,叮当作响,混著“李先生说得好”“关将军真乃神人”的赞叹,汇成一片热络的声浪。
李进含笑而立,目光扫过台下。今日的听众比往常更多,连窗台上都扒著几个半大的孩子,小脸涨得通红,显然还沉浸在“过五关斩六将”的酣畅剧情里。
“都让让,都让让!”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昨日打赏十两银子的魁梧公子侯云骁排开众人,手里捧著一个沉甸甸的红布包,大步走到台前,将布包往桌上一放,朗声道:“李先生,今日这‘过五关’说得痛快!这十两银子,算我再敬关将军一杯!”
红布散开,十锭锃亮的银子躺在其中,晃得人眼晕。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寻常百姓一年的嚼用不过三五两,这侯公子动辄十两打赏,出手之阔绰,实在令人咋舌。
李进正欲道谢,却见侯云骁身后跟着的那个中年男人也走上前来。这男人身着月白锦袍,腰束玉带,虽未穿官服,却自带一股沉稳威严的气度,眼神扫过之处,连喧闹的人声都低了几分。他示意身后的随从递上一个同样的红布包,放在桌上,语气平和却自带分量:“李先生的故事引人入胜,琴艺亦令人倾倒,这点薄礼,是老夫的一点心意。”
又是十两!
台下彻底沸腾了,连赵掌柜都从柜台后跑了出来,脸上堆著笑,却暗自咋舌——这位侯老爷一看便非寻常人物,竟也对李先生的书如此青睐?
李进心中也是一凛。他能感觉到这中年男人身上的气场绝非普通富商可比,连忙拱手道:“二位如此厚爱,在下愧不敢当。多谢侯公子,也多谢这位老爷。”
侯云骁性子爽朗,摆了摆手:“李先生客气什么,你说得好,我们听得痛快,赏钱就该给!”他说著,侧身指了指身旁的中年男人,“对了,李先生,我还没给你介绍,这是我父亲。
“原来是侯老爷。”李进连忙再次拱手行礼,“在下李进,见过侯老爷。”
侯炎璋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李进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并无恶意:“李相公不必多礼。老夫听云骁说,平户县来了位说书奇才,讲的故事闻所未闻,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尤其是那首《临江仙》,还有关云长的忠义形象,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侯老爷谬赞了。”李进谦逊道,“不过是些杜撰的故事,博君一笑罢了。”
“杜撰?”侯炎璋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老夫倒觉得,这故事编排得环环相扣,人物个个鲜活,绝非信手拈来那么简单。不知这故事的蓝本,是李相公自己写的,还是从别处看来的?”
这个问题,李进早已想过。若是推说从别处看来,难免要被追问出处,反倒麻烦;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反正这世界也无人知晓《三国演义》的真正作者。
他坦然道:“不瞒侯老爷,这些故事,确是在下闲来无事时,根据一些野史杂记,自行编排的。”
“哦?李相公竟有如此才思?”侯炎璋眼中的欣赏更甚,“年纪轻轻,不仅能说书,能抚琴,还能著书,当真是年轻有为。”他看向李进的目光多了几分郑重,“老夫今日得闻佳篇,实属幸事。不知李相公可否赏光,到楼上雅间小坐片刻,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
这邀请来得突然,李进略一沉吟便应道:“侯老爷有请,在下岂敢推辞。”他知道,以对方的身份,主动邀请已是给足了面子,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赵掌柜见状,连忙凑上来笑道:“侯老爷,李先生,楼上雅间早已备好茶水点心,我这就带您上去。”
侯炎璋微微颔首,示意侯云骁跟上,李进则提着自己的七弦琴,紧随其后。三人穿过拥挤的大堂,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的雅间比楼下安静许多,陈设也精致不少,临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著上好的龙井和几碟精致的点心。晓税宅 毋错内容侯炎璋示意李进入座,自己则坐在主位,侯云骁乖巧地站在父亲身后,丝毫不见方才在楼下的张扬,显然对这位父亲十分敬畏。
“李相公请用茶。”侯炎璋端起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侯老爷。”李进也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水清冽,香气醇厚,比他平日里喝的粗茶不知好上多少倍。
“方才听李相公说书,提到那曹操赏赐关羽,倒是个知人善任的主儿。”侯炎璋率先开口,将话题引回故事上,“只是这袁绍,坐拥百万之众,却刚愎自用,错失良机,倒让人觉得可惜。”
李进笑道:“侯老爷看得透彻。袁绍虽有四世三公的家底,却优柔寡断,外宽内忌,手下虽有贤才却不能用;反观曹操,知人善任,不拘小节,虽出身不及袁绍,却胜在有雄才大略。这官渡之战,看似是兵力的较量,实则是人心与谋略的比拼。”
“说得好!”侯炎璋抚掌赞道,“‘人心与谋略’,李相公一句话点透了要害。老夫看这故事,不仅是说打仗,更是说为人处世的道理啊。”他看向李进的目光越发柔和,“李相公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见识,实在难得。不知李相公是何方人士?为何会来平户县?”
李进早已将原主的身世烂熟于心,当下半真半假地回道:“在下本是本县人士,父母早亡,自幼苦读,本想考取功名,奈何前些日子染了场大病,误了院试,盘缠也花光了,便流落至此,靠说书糊口。”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解释了自己的来历,也掩饰了穿越的秘密,合情合理。
侯炎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倒是委屈李相公了。以李相公的才学,若肯继续攻读,将来未必没有金榜题名的机会。”
李进笑了笑,并未接话。金榜题名?做官?他从未有过这般打算。
侯炎璋也不勉强,转而聊起了别的,从说书的技巧,到七弦琴的流派,再到平户县的风土人情,谈吐间见识广博,让李进暗自佩服。李进也应对得体,时而引经据典,时而谈及故事中的见解,偶尔还能说些现代的趣事(当然,都经过了巧妙的包装),让侯炎璋听得饶有兴致。
一旁的侯云骁插不上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看向李进的目光从最初的好奇,渐渐变成了敬佩——能和父亲聊得如此投机的年轻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不知不觉间,已近午时。侯炎璋吩咐随从在附近的酒楼订了一桌宴席,盛情邀请李进赴宴。席间,侯炎璋并未再追问李进的来历,也未提及自己的身份,只是谈些诗词典故、历史掌故,气氛十分融洽。
李进始终保持着谦逊有礼的态度,既不卑不亢,也不过分亲近,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知道,像侯炎璋这样的人物,必然不喜攀附之辈,保持适当的距离,反而更能赢得尊重。
宴席散后,侯炎璋让随从送李进回去,李进婉言谢绝了,只说自己住处不远,步行即可。侯炎璋也不勉强,只是笑着说道:“李相公若是有暇,可常来府中坐坐,老夫很乐意再听你说说那三国的故事。”
“多谢侯老爷厚爱,若有机会,在下定会登门拜访。”李进拱手道别。
看着李进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侯云骁才忍不住问道:“爹,这个李进,确实有点本事啊。您觉得他”
侯炎璋收回目光,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嗯,是个有意思的年轻人。有才学,有见识,还难得的沉稳,不简单。”他顿了顿,对随从吩咐道,“去查查他的底细,不必惊动他,了解清楚便可。”
“是,老爷。”随从恭敬地应道。
另一边,李进提着装银子的布包,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二十两银子沉甸甸地揣在怀里,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回头望了望酒楼的方向,暗自思忖——这侯炎璋身份定然不简单,看他的气度和侯云骁的做派,绝非普通富商,说不定是朝中官员,甚至可能是漳州郡的大人物。
但他并不打算深究。在这个世界,官场的水太深,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没必要去掺和那些是非。
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李进将银子小心翼翼地锁进一个木箱里。这一个月下来,加上今天的二十两,他已经攒了近三十两银子,算是小有积蓄了。
他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夕阳,心里盘算著未来的日子。
首先,得买个像样的房子。现在租住的这间小屋太小,也没有院子,总不是长久之计。平户县虽然大,但屋价并不算太贵,听说城南有处带院子的两进宅子,也就一百多两银子,再攒两个月,应该就能买下来了。
然后,是娶个老婆。前世他一门心思扑在古典乐器上,三十多岁还是孤身一人,这一直是他的遗憾。这个世界虽然是封建王朝,但对男子娶妻并没有太多限制,以他现在的条件,找个贤惠本分的女子应该不难。若是能遇到个知书达理、也喜欢听故事的,那就更好了。
想到这里,李进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甚至开始幻想,将来有了房子,娶了媳妇,再生一两个孩子,闲时在茶馆说书,忙时在家教孩子读书、弹琴,逢年过节带着家人去郊外踏青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温馨踏实。
至于三妻四妾?李进顿时又幻想了起来。别问,问就是李进就喜欢美女,这本没什么错。当然,若是将来家境殷实了,在买几个丫鬟打理家务,那就更好了,毕竟这在这个时代是很平常的事。别说什么人人平等什么的,想要平等,那就自己争取。李进刚穿越来没有饭吃的时候,都没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一等。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人上人,这有什么错?
至于科举做官?李进是想都没想。且不说他对八股文一窍不通,就算凭著现代知识侥幸考上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伴君如伴虎,也绝非他能应付的。远的不说,就说《三国演义》里的那些文臣谋士,有几个能善始善终的?他可不想把自己置于那般危险的境地。
做个有钱有闲的说书先生,守着自己的小家,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这就足够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李进带着笑意的脸上,也照亮了他对未来的憧憬。窗外的胡同里传来孩子们嬉闹的声音,远处隐约有小贩的吆喝声,一切都充满了人间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