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最后一天,徐州城外山谷。
天还没亮透,谷里已经响起了“嘿哈”的呼喝声。一百个新得了蚂蚁天赋的汉子,赤著上身对练,拳脚带起的风吹得地上的霜都化了。
藏霸站在高处的石头上,眼睛像鹰一样扫过全场。
“赵四!腰再沉三寸!”
“张勇!出拳留一分力!”
他不用扯著嗓子喊,每个字都像直接钻进那些汉子脑子里——这就是信息素感应。十里之内,所有被赋予了蚂蚁天赋的人,都能用这种方式“说话”。
赵四刚被点名,脑子里就响起了藏霸的声音,吓得他赶紧调整姿势。旁边李猛冲他挤挤眼,也在脑子里说:【赵四,你又挨训了。】
【去你的。】赵四在心里回了一句,手上没停,一拳轰向面前的木桩。
“砰!”
这一拳稳多了,木桩晃了晃,没断,但上面多了个深深的拳印。
“有长进。”藏霸的声音又在所有人脑子里响起,“但还差得远。你们现在力气是有了,可打仗不是比力气。五个人打一个人怎么打?十个人冲一阵怎么冲?这些都得练!”
正说著,谷口传来动静。
糜芳来了,身后跟着典韦和小蝶。三个人都没骑马,走路来的,但速度一点也不慢。
“公子!”藏霸从石头上跳下来,三丈高的地方,落地时轻飘飘的,连尘土都没扬起多少。
糜芳点点头,看向训练场。一百个汉子见他来了,练得更卖力了,拳风呼呼的,像是要把这山谷都掀翻。
“练得怎么样?”糜芳问。
“还行。”藏霸抹了把脸上的汗,“力气都掌握了七八成,就是配合还差。这帮兔崽子,以前都是单打独斗惯了,现在让他们一起上,反而不知道怎么打了。”
“慢慢来。”糜芳说,“才三天,不急。”
他走到场边,随便找了个石墩坐下。小蝶站在他身后,手一直按在腰间的短剑上——这是习惯了,哪怕在自家地盘,她也时刻警惕著。
典韦没坐,就那么站着,像尊铁塔。新来的铁卫们偷偷瞄他,眼神里都是崇拜。三天前那一拳轰碎两万斤石锁的场面,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
“恶来。”糜芳突然开口。
“在。”
“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能上阵?”
典韦仔细看了一会儿,瓮声瓮气地说:“再练一个月,打打山贼土匪没问题。真要上战场至少三个月。”
糜芳点点头。跟他想的差不多。
正说著,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
不是声音,是感觉。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扔进一颗石子,荡起了一圈圈波纹。
糜芳眉头一皱。这是信息素网路传来的警报——有人来了,不是自己人。
几乎同时,小蝶和典韦也感觉到了。三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意思都明白了。
【公子,我去看看。】小蝶在脑子里说。
【不用。】糜芳回了一句,站起身,“藏霸,你继续练。恶来,小蝶,跟我回府。”
“出什么事了?”藏霸问。
“来了几个客人。”糜芳淡淡地说,“不是什么大事,你们练你们的。”
三人走出山谷。刚出谷口,就看见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是个糜府的家丁,满脸急色。
“公子!大公子让您赶紧回去!”家丁勒住马,气都喘不匀了,“朝廷朝廷来人了!”
糜芳眼神一凝:“什么时候到的?”
“刚进城,直接去了刺史府。陶刺史派人来传话,让糜家当家的过去一趟。”
“几个人?什么来头?”
“三个,为首的姓王,说是黄门侍郎。”
黄门侍郎?宫里的人?
糜芳脑子里飞快转着。现在是180年十月,按历史,明年朝廷会派新的徐州刺史来。但现在提前了?还是单纯来巡查的?
“知道了。”糜芳对家丁说,“你先回去告诉大哥,我马上到。”
家丁打马走了。
小蝶凑过来,压低声音:“公子,会不会是陈家的事”
“有可能。”糜芳说,“但也可能是别的事。走吧,回去看看。”
三人加快脚步。典韦腿长,一步顶别人两步,走得却一点不慢。小蝶更是脚步轻快,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印子。
走着走着,糜芳突然在脑子里说:【小蝶,你从后门回府,去找春夏秋冬,让她们把书房里那些图纸都收起来。特别是兵器图,一张都不能留。】
【是。】小蝶应了一声,身形一闪,拐进旁边的小路,几个起落就不见了。
【恶来。】糜芳又说,【等会儿到了府里,你就在前院站着,不用说话。但气势要足,明白吗?】
【明白。】典韦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像打雷。
这就是信息素感应的好处。十里之内,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用担心被人听去。而且传递的是“意思”,不是声音,所以也不怕口音不对或者说不清楚。
回到糜府时,糜竺已经在门口等著了,脸色不太好看。
“子方,你可算回来了。”糜竺迎上来,“王侍郎在刺史府等着呢,陶公派人催了两遍了。”
“知道为什么来吗?”糜芳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说是巡查盐铁。”糜竺压低声音,“但我打听了,这人来之前,在洛阳见过陈圭的一个远房亲戚。”
果然。糜芳心里冷笑。陈家虽然走了,但关系还在。这是想借朝廷的手,给糜家下绊子。
“大哥,别急。”糜芳换了身见客的衣服,是一件深蓝色的锦袍,不张扬,但料子极好,“咱们去会会这位王侍郎。”
“就咱们俩?”
“够了。”糜芳说,“恶来跟着,但不进去,在门口等著。”
典韦应了一声,往门口一站。他今天穿了身黑色劲装,往那一站,跟门神似的,过路的人都绕着走。
刺史府离糜府不远,走了一刻钟就到了。门房早就得了吩咐,见糜家兄弟来了,赶紧引进去。
正厅里,陶谦坐在主位,旁边坐了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应该就是王侍郎了。下首还坐着两个随从,一看就是宫里的做派。
“晚辈糜竺、糜芳,见过陶公,见过王侍郎。”糜竺躬身行礼。
糜芳也跟着行礼,但腰弯得浅些,眼睛却一直在打量那位王侍郎。
这人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手指细长,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的。但眼睛很亮,看人的时候像刀子,能在人身上刮下一层皮来。
“免礼。”陶谦摆摆手,声音有些疲惫,“子仲,子方,这位是王甫王侍郎,奉天子之命来徐州巡查。有些事要问问你们糜家。”
“请侍郎垂问。”糜竺恭敬地说。
王甫没急着说话,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这才开口:“咱家听说,糜家最近把徐州的盐铁生意,都揽到自己手里了?”
来了。直奔主题。
糜芳心里有数,脸上却露出惶恐的神色:“侍郎明鉴,糜家不敢。盐铁乃是朝廷专卖,糜家只是帮着打理,绝不敢独占。”
“哦?”王甫放下茶杯,“可咱家怎么听说,陈家是被你们逼走的?陈家的盐井、铁铺,现在可都姓糜了。”
这话说得阴森森的,厅里的温度都好像降了几度。
陶谦在一旁坐着,没说话,但眉头皱得紧紧的。
糜芳心里冷笑,面上却更恭敬了:“侍郎容禀。陈家是自己经营不善,亏空了,才变卖家产离开徐州的。糜家是花了真金白银买的,有契书为证,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若是侍郎不信,可以随时查账。”
“契书可以作假,账可以做平。”王甫盯着糜芳,“咱家在宫里这些年,什么把戏没见过?”
这话就有点撕破脸了。
糜竺脸色一白,想说什么,被糜芳悄悄拉住了。
“侍郎说得是。”糜芳抬起头,直视王甫,“但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侍郎。”
“说。”
“陈家若是被逼走的,为何不去官府告状?为何不去洛阳喊冤?反而悄无声息地走了,连祖宅都卖了?”糜芳一字一句地说,“这不合常理吧?”
王甫眼神一闪。
糜芳接着说:“反倒是晚辈听说,陈家临走前,欠了工人三个月工钱,是糜家垫付的。陈家卖的粮食发了霉,是糜家收回来的。这些事,徐州城的百姓都可以作证。”
他顿了顿,声音更诚恳了:“不瞒侍郎,糜家接手陈家的产业,也是无奈。那么多工人要吃饭,那么多债主要讨债,若是没人接手,徐州非得乱起来不可。陶公可以作证,那段时间,刺史府为这事费了多少心。”
陶谦终于开口了:“子方说得不错。当时确实棘手,多亏糜家出面,才没闹出乱子。”
王甫看了看陶谦,又看了看糜芳,突然笑了:“年轻人,倒是能说会道。”
“晚辈只是实话实说。”糜芳躬身。
“实话?”王甫站起身,走到糜芳面前,“咱家问你,糜家现在一年出多少盐?”
“约三万石。”
“多少铁器?”
“农具万余件,厨具、工具不计其数。”
“交多少税?”
“盐税全交,一分不少。商税按律缴纳,去年共缴税一百八十万钱。”糜芳对答如流,“这些账目,刺史府都有记录。”
王甫不说话了,背着手在厅里踱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下,看着糜芳:“你糜家做得这么大,就不怕树大招风?”
“怕。”糜芳老实说,“所以糜家一直谨小慎微,守法经营。赚的钱,三成拿来修缮道路、兴办学堂、救济孤寡。这些事,陶公都知道。”
陶谦点点头:“确实。糜家这些年,为徐州做了不少好事。”
王甫又踱了几步,突然说:“这样吧。咱家也不为难你们。盐铁生意,你们可以继续做,但每年利润,要上缴五成给朝廷。”
五成?!
糜竺差点叫出来。盐铁利润是大,但成本也高,五成上去,糜家就等于白干了。
糜芳却面不改色:“侍郎,五成是不是太多了?糜家还要养工人,还要维持生意”
“四成。”王甫说,“这是底线。”
糜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三成。但晚辈有个条件。”
“说。”
“这三成,不直接交钱。”糜芳说,“糜家按市价,把三成的盐铁,直接运到洛阳,交给朝廷。这样朝廷省了采买的麻烦,糜家也省了周转的辛苦。双赢。”
王甫眼睛一亮。
这主意好。盐铁运到洛阳,价值可就不止三成了。中间多少油水
他重新打量糜芳。这少年,不光会做生意,还会做官啊。
“你可想好了?”王甫问。
“想好了。”糜芳说,“只要朝廷允许糜家继续经营,这点孝敬,是应该的。”
“好!”王甫一拍手,“那就这么定了。陶公,您做个见证。”
陶谦松了口气:“好好,本官见证。”
从刺史府出来,糜竺后背都湿透了。
“子方,三成啊!还是直接给货!这得亏多少?”糜竺心疼得直抽气。
“大哥,账不能这么算。”糜芳低声说,“给了这三成,糜家就等于有了朝廷的背书。以后谁想动咱们,都得掂量掂量。这叫花钱买平安。”
“可这也太亏了”
“不亏。”糜芳笑了笑,“咱们的盐,成本只有别人的一半。铁器,咱们有百炼钢的法子,成本也低。就算给三成,赚的也比以前多。”
糜竺一愣,随即明白了,也笑了:“你小子,早就算计好了?”
“不然呢?”糜芳眨眨眼。
两人正说著,脑子里突然同时响起一个声音——是典韦的。
【公子,有人跟踪。】
糜芳眼神一冷。他在脑子里回:【几个?什么样子?】
【三个,穿便衣,但走路的样子像行伍出身。】典韦说,【要处理吗?】
糜芳想了想:【不用。让他们跟。你假装没发现,该走走。】
【是。】
糜芳继续和糜竺说话,声音大了些:“大哥,回去得赶紧安排,第一批货得早点发往洛阳,不能耽误了王侍郎的事。”
“对对,我回去就安排。”糜竺会意,也配合著说。
三个人不急不慢地往回走。跟踪的人一直跟到糜府门口,见他们进去了,才转身离开。
糜芳站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那几个人走远。
“应该是王甫的人。”小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来探虚实的。”
“让他们探。”糜芳转身往里走,“对了,你刚才说图纸都收好了?”
“收好了,一张不少。”
“那就好。”糜芳说,“从今天起,糜家要换个活法了。”
“什么活法?”
糜芳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小蝶,你去告诉藏霸,训练再加把劲。三个月,我要看到一支能打的队伍。”
“是。”
“还有,让铁匠铺那边抓紧。破山斧先打一百把,典韦的双戟要优先。”
“明白。”
小蝶转身要走,糜芳又叫住她:“等等。”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糜芳想了想,说:“你从府里的丫鬟里,挑二十个机灵的,要识字的。从明天起,我教她们用信息素感应。”
小蝶眼睛一亮:“公子是要”
“人多好办事。”糜芳说,“十里之内,消息瞬间传递。这比什么都快。”
小蝶重重点头,快步走了。
糜芳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
天色渐暗,但西边还有一抹残红,像血一样。
朝廷这关暂时过了,但糜家的路才刚开始。三成利润换来的喘息时间,不会太长。他得在这段时间里,把糜家打造成真正的庞然大物。
大到朝廷不敢动,诸侯不敢惹。
大到能在这乱世里,护住他想护的人。
正想着,脑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从山谷那边传来的,是藏霸。
【公子,第一批一百人,今天练完了。您要来看看成果吗?】
糜芳嘴角微扬。
【等著,我这就来。】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轻快。
夜还长,但路还长。
而此刻,在山谷里,一百个铁卫刚刚结束一天的训练。他们不知道朝廷来过人,不知道糜家刚谈成一笔大买卖。
他们只知道,公子要来看成果。
那就得拿出最好的状态。
一百个人,整整齐齐站成方阵。虽然才练了三天,但那股子精气神已经不一样了。眼神锐利,腰板笔直,往那一站,就像一百根钉在地上的铁桩。
藏霸站在阵前,也在脑子里说:【都打起精神!公子马上就到!】
【是!】一百个声音,在信息素网路里同时响起。
虽然无声,却震得人心里发颤。
而此刻,糜芳刚走出府门。十里之外山谷里的动静,他已经感觉到了。
那是力量在汇聚。
那是忠诚在凝聚。
那是糜家的未来,正在这片山谷里,悄然生长。
夜风吹过,带着初冬的寒意。
但糜芳心里,一片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