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味道很冲。
那是陈年的汗味发霉的皮革味,混合著那种干燥到极致的土腥气。
这种味道不像是尸臭那么直冲脑门,而是一种像是被埋在沙漠底下几百年的干尸突然开口说话时喷出的气息。
洛璃刚一上车,就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这环境也太差了,连个新风系统都没有。”她嘟囔著,目光却警惕地扫视著四周。
从外面看,这只是一辆普通的五十座大客车。
但真正站进来才会发现,这里面的空间大得离谱。
车厢被拉长了。
原本应该只有十几米的车身,此刻一眼望不到头,像是一条深邃的隧道。
两侧的座位密密麻麻,坐满了乘客。
这些乘客没一个是正常的。
左手边第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着上世纪八十年代工装的男人,他的脑袋一百八十度转到了背后,正用后脑勺对着洛璃,手里还拿着一张发黄的报纸。
右边是一个只有上半身的女学生,下半身是一团不断蠕动的黄沙,正在那专心致志地梳着一头掉了一半的头发。
还有吊在扶手上的、趴在车顶上的、缩在座位底下的
少说也有几百个人。
当洛璃走进来的那一刻,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几百双死鱼一样的眼睛齐刷刷地转过来,盯着这个散发著诱人生人气息的闯入者。
贪婪、饥渴、怨毒。
各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
如果是普通人,光是被这么多恶灵注视,恐怕当场就要精神崩溃,灵魂出窍。
但洛璃不是普通人。
她是丰都大帝的闺女,是见过大世面的。
她若无其事地从书包里掏出牌位,像拿板砖一样拿在手里,还在掌心里拍了两下。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洛璃瞪了回去,“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随着她这句话,牌位上闪过一道黑光。
那是来自阴司律法的威慑。
前排几个靠得最近蠢蠢欲动的恶灵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哆嗦了一下,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假装看报纸、看风景、抠脚丫子。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在这辆车上,实力就是唯一的通行证。
“这位贵客。”
那个售票员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洛璃身边。
它是个佝偻著背的老头模样,穿着一身皱皱巴巴的蓝色制服,胸口挂著一个破旧的皮包。
它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里多了一丝恭敬。
“请往后走。王在等您。”
“王?”洛璃挑眉,“这就是你们这辆车的扛把子?”
售票员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车厢的最深处。
那里被一层厚厚的黄色纱帐遮挡着,隐约能看到一个高台。
洛璃也不憷,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一边走,她还一边点评。
“哎,那个没脑袋的,把你肠子收一收,绊到我了!”
“那边那个长舌头的,别把你舌头当围巾,看着恶心。”
“哇,这也太挤了,严重超载啊!这要是让交警叔叔看见,不得罚死你们?”
她就像是个来视察工作的领导,对着这群恶灵指指点点。
奇怪的是,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厉鬼,竟然没有一个敢反抗的。
它们能感觉到,这个看似柔弱的人类女孩身上,连接着一股极其恐怖的意志。
那股意志就在她手里的那个木头牌位里沉睡,一旦惊醒,这整辆车恐怕都要被打成废铁。
终于,洛璃走到了车厢的尽头。
这里不再是破旧的座椅,而是一片铺着华丽地毯的空地。
空气中的沙尘变得细腻起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异域香气,像是藏红花混合著某种香料的味道。
那层黄色的纱帐无风自动,缓缓拉开。
露出了一张铺着虎皮的软塌。
软塌上,侧卧著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红色嫁衣,但那款式绝非中原样式,而是带着浓郁的西域风情。
她的脸上戴着一张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眸和两瓣苍白的嘴唇。
她的皮肤不像是那些干尸一样枯藁,反而莹白如玉,只是透著一种毫无生机的冰冷。
在她的周围,跪着四个身材魁梧手持弯刀的护卫,那是真正的煞级恶灵,身上的气息比之前的血衣新娘还要强上一线。
这就是那个祸国级的存在。
她没有起身,只是那双眼睛冷冷地注视著洛璃,或者说,注视著洛璃怀里的牌位。
“中原来的帝王?”
那个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售票员那种沙哑,而是清冷高贵,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洛璃撇了撇嘴,把牌位往旁边的一张空椅子上一放。
“我说阿姨,我爹那是你能随便见的吗?他老人家忙着睡觉呢。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我是他全权代理人。”
“阿姨?”
那个女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地面上的地毯开始结霜。
那四个护卫更是齐刷刷地拔出了弯刀,杀气锁定了洛璃。
“大胆!”一个护卫怒喝,“竟敢对女王不敬!”
洛璃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别摆谱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女王呢?大清都亡了一百年了。”
她一屁股坐在那张椅子上,也就是坐在了牌位旁边,翘起二郎腿。
“直说吧。你们大老远从中东不对,从大西北跑过来,还搞出这么大阵仗,到底想干嘛?如果是来旅游的,我们欢迎,但也得买票。如果是来找茬的”
洛璃拍了拍牌位。
“看见没?我爹脾气可不太好。刚才在外面那几千号兄弟你们也看见了,真要打起来,你们这辆破车估计得送去废品收购站。”
那女人沉默了片刻。
她抬起手,示意护卫退下。
“我不是来找茬的。”
她的声音软化了一些,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哀伤。
“我在找人。”
“找人?”洛璃愣了一下,“找谁?该不会又是哪个负心汉吧?”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只剩下半截的玉佩。
玉佩虽然残破,但依然温润,上面刻着一个繁体的洛字。
洛璃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她看了看那枚玉佩,又看了看旁边自家老爹的牌位。
“卧槽”
洛璃转头看向牌位,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老登你居然还有这种风流债?这都追到家门口了?而且还是个异域风情的女王?你当你是张无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