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暴君(1 / 1)

来时匆匆,別时匆匆。

林示能带走的东西很少,李叔同送他的合金上臂;七姐的“迷神引”,仅此而已。

穿过熟悉的林间小道,脚下的枯叶吱嘎吱嘎,惊飞几只麻雀,这的路,他门清,毕竟曾在这当了三个月的“捡叶侠”。

当时捡的他手都包浆了。

路过女寢楼下,这里依旧是一叶不染。倍乾净!

想起那个打著扫树叶的幌子,实则去偷看蕾丝边的大爷,林示不禁感慨:“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甭问,前面不远处,正是钟大爷的老巢,一旦从这迈出去,他就再不是圣地的学员了。

没等他推,门房的门先一步打开了。钟大爷好像知道他要来似的,用树叶摆好一盘棋,坐在小火炉旁闭目养神,炉上烫了一壶老酒,呲呲冒汽,铁签上掛著两只“烤麻雀”,滋滋冒油!

见他进来,钟大爷头不抬、眼不睁地问:“你小子鼻子挺灵啊!是来找我告別的?”

林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钟大爷对面,拿起一片叶子当作棋子:“『当头炮』,不,我是找你接班的,你不是说过,要是我被开除了,就来这当门卫吗?”

“屏风马。”钟大爷也拿起一片叶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接班?听说你小子这次输给小清梧的女徒弟了,以后別说跟我混过,我丟不起那个人!”

“『仙人指路!』欸,您这就是狗咬吕洞宾了,我可是为了您,才暴揍的裴镇,可不敢翻脸不认帐啊!”

“『卒底炮』!哼,我看你是狗拿耗子,我啥时候让你打裴镇了。”

“裴镇的爷爷裴斐娶了沈婆婆,算是您半个情敌吧!您打不过那位剑圣,那就只有我替您教训教训他的孙子了,不然您教我『暗棋谱』干嘛?总不能和您一样没事打个雀啥的吧!”

“呸,谁说我打不过裴斐那老小子了!我是怕小清梧心疼啊!”

“吹吧你就,人家可是剑圣,你呢?”

“我是谁,你心里真没数吗?”

“有数,您是扛把子,『捡叶界』的扛把子!”

“要是我说,你被罚捡三个月的树叶是我安排的”

“知道。”

“你被圣地开除,也是我安排的。”

“这个也知道。”

钟大爷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那你还知道什么?”

“不知道。”林示摊了摊手。

“那我说一个,你知道,但你以为我不知道的事?”钟大爷突然捻起一片树叶,笑了:“风流酒鬼、哭丧婆、盖世太保,还別说,你这个臭小子名头还挺多!还有,弄死白衣尊者太诺二十三世;盗取联邦印钞印表机和联邦幣模板的人也是你吧?37927,不对,你好像叫林、小、北。”

“將——军。”钟大爷手中树叶啪的一声落下,炮镇中宫,马踏臥槽,车锁咽喉,一子三將。

林示直接死棋。

“我输了。”林示看著棋盘,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好像並不惊讶?”

“我很惊讶,只是没表现出来。

“这么说你承认你就是林小北了?”

“我惊讶是因为我不知道谁是林小北!”林示矢口否认。

“你这么聊天,会把天聊『死』的。”钟大爷特意在死字上加重语气,话音一落,他身后突然捲起一阵狂风,门房外的落叶被纷纷吸入,一股磅礴的威压向整个圣地的上空充斥开来。

置身其中,小北感受到了绿叶的生机,但那令人窒息的力量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无奈之下

“神愤。”

终於,他的瞳孔泛起一抹紫意,紫眸暴君幡然甦醒。

剎那间,一绿一紫两种领域在不大的门房里挤压、碰撞。林示的紫色领域虽小,但极为狂暴,拼死抵抗绿色领域的吞没。

可时间一长,他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好在那绿色的威压,在他紫眸到达极限的前一刻,悄然退去。

显然,他被拿捏了,而且被拿捏的相当到位。

再看钟大爷,又变回了原本的猥琐模样,他挠了挠头:“紫色领域,臭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人!”

林示扯了扯嘴角,明显心有余悸:“枪桿子是硬道理,您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也打不过您!”

钟大爷没理会林示,抽了抽鼻子:“靠,芭比q了!”他赶紧从炉子里扯下一只麻雀,也不嫌烫,一口咬断已经烤糊了的雀腿。

林示见状,刚要去拿另一个只,钟大爷却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说:“对了,你们西部那个李叔同,腿就是我废的?什么档次,跟我一样喜欢玩象棋!”

林示拿麻雀的手滯在空中,猛地抬头看向钟大爷。

准確的说,他作为补天西部的d级特工,以林示的新身份所执行的“冬眠”任务,就是找出那个打断李叔同双腿的內鬼。

关於內鬼,只有两个情报,一是嗜棋如命,而这正是林示接近钟大爷的最大原因。

二是暗部的“半神”,钟大爷刚才绿色领域释放的威压,不亚於他们西部的老大“冥王”,全都对上了。

“为什么?”林示的声音有些发紧。李叔同虽然背叛了他和瑞姨,毕竟陪他在暗无天日的伊夫堡下了五年象棋。

不想钟大爷趁他愣神的功夫,一把將剩下那只烤麻雀也抢了过去,舌头一卷全塞进嘴里,还哼起了小曲:

独享两只烤麻雀,他一抹嘴上的油腥:“哈哈,全拿下,一扫光。”

看他唱的正欢,林示也不恼,嘟囔了一句:“我一会就去找沈婆婆,告诉她,是你让我打的裴镇。还让裴镇以后见到我,必须叫一声爷,否则打得他爷都不认识。”

“你你你。”一物降一物,提及沈婆婆,钟大爷顿时不嘚瑟了。他站起来,缓缓转身,原本佝僂的背影莫名挺直了许多。

这一刻,钟大爷將“装”发挥到了最高境界。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重新认识一下,在下『钟珍』。

按照爽文剧情,此时林示应该露出一副瞳孔骤缩、呼吸一窒,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的表情,可他却十分不配合地说:“哦,没听过。”

钟大爷直接气炸了,好不容易摆的谱,原地碎成八瓣。他猛灌了一口酒,吐沫星子横飞:

“知道玛丽乔亚为什么叫圣地吗?”

“听说过一点,好像是因为有什么『剑圣』裴斐、『画圣』鄔道子、『雀圣』沈清梧、『科圣』张蘅、『武圣』北野轩辕,对了,还有曾经的『盗圣』白玉汤。难道这里面有您?”林示连眼皮都没抬地问。

“呸呸呸。”钟大爷手舞足蹈起来:“他们也配和我一样,你来这当了一年夺的学员,难道连院长是谁都不知道吗?”

林示耸耸肩,一副恍然不悟的样子。

“棋仙——钟珍啊!”钟大爷气的手都发抖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就是我啊!”

林示恍然微悟地问:“那钟院长费这么大劲把我开除,是几个意思?”

“靠,你能不能惊讶点?好歹提供点情绪价值?就不能让我过一把爽文男主扮猪吃老虎的癮吗?”

“凭啥?”

“就凭冥王把你卖了?”

“卖了?”林示恍然半悟地问。

“没错,卖给了我,他用你换了补天西部所有人的自由,包括他自己。”

“我这么值钱吗?”林示自嘲一句,恍然將悟。 “有资格接替我在暗部的位置,你不值钱吗?”钟大爷反问。

林示没说话,拿起酒壶,又轻轻放下。有时候记忆太好並不太好。“卖”这个字,让他想起了北野凤凰的那篇日记。

那行娟秀的小字,极漂亮,也极不漂亮。

他的生母,北野凤凰,为了利益,將他“卖”给了二爷完顏礽手下的人贩子。

从此开始了他算不上幸运的一生。

炉子上的酒壶终究没再碰,喝下去大概会上头。

他恍然彻悟。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种东西,你就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你的,否则,你就从未拥有过它。”钟大爷的话將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听你这么说,加入暗部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用痛並快乐著来形容最合適不过了。这次除了西部把你卖给了我,还有东部的赵起越;北部的裴镇;再告诉你个不能说的秘密,你那个室友,她不但是画圣鄔道子的学生,也是补天南部推荐的候选人,她为了和你分到一个屋檐下,居然女扮男装,还修改了成绩,哎,你小子艷福不浅啊,没少偷看人家吧!”

人世间本没有自欺欺人,背叛的人多了,连自己都成了同谋。

那抹蓝色芭蕾舞裙上的鳶尾,永远留在了那晚的《天鹅湖》。

人散,曲终了。流年,似水寒。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种东西,你就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你的,否则,你就从未拥有过它。”钟大爷的鸡汤又一次浇醒了他。

林示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换一个?”

“不能。”钟大爷也翻了个白眼:“知道我为什么选中了你吗?”

“因为我帮你揍了裴镇?”

“呃唔——”钟大爷摇了摇头。

“我优秀?”

“呃唔——”钟大爷继续摇头。

“总不能是因为我自由吧?”

“呸!自由个屁,因为你——惨!他们三个捆在一起也没你惨!孤儿、坐过牢、被挚爱背叛、还t和我一样是个残疾人!这世上很难找出比你小子更惨的人!哈哈哈。”钟大爷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钟大爷,听您这么一说,连我都觉得我有点惨了!哈哈!”闻言林示也笑了起来。

林示的惨似乎承包了钟大爷一年的笑点,直到笑累了,他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想拿起炉子烫的酒,却又和小北一样把酒放下了。

理由是太烫了。

半晌过后,钟大爷枯瘦的手拿起了一片树叶,用手指轻捻叶柄,眯著眼,端详著打著旋的叶片。

“每一片叶子都不同,都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故事,有的叶子破破烂烂,总得有人缝缝补补。暗部的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甚至没人知道你的名字。”

钟大爷的声音缓缓轻了下来:“每个暗部成员,都要在死前找到接替自己的人。现在,接替了我,成为了下一个万劫不復的人。”

“我还没同意加入呢?”

“我知道你在冥王手里有致命的把柄,但我不需要。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同意的,而且你很快就会爱上这种感觉,权力的滋味,掌控他人生死的战慄,復仇的快感?还有不加入的话是会死的呢。噷噷噷。”

“在补天组织,暗部和其他四部有什么区別?”

“其他四部都是补天真实存在的部门,暗部则不同,它可以一个人都没有,也可以有成千上万人。圣骑士军听说过吗?暗部有权隨时调动这支世界政府的直属部队。举个例子!能贏『燕双鹰』的惟一方法是关掉电视机,而暗部会赌你关不了电视!”

“燕双鹰?他也是暗部的?”

钟大爷闻言一脑门的黑线:“呸,暗部还是燕双鹰的呢!他是用左轮打直升机的男人,电视!电视啊!”

“您让我加入暗部,就为了看电视!”

钟大爷的黑线都快织成帽子了:“哎,悲哀,你小子连个像样的家用电器都没有,不愧是惨界的绝绝子!”

“我家有一台收音机呢还,每年过年的时候,我都和小南”

话一出口,林示忽然顿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空气安静了两秒。

“嘿嘿”,钟大爷一拍大腿:“小南?还说你不是林小北,总算抓到你小子了。”

“我说的是收音机的信號总调不好,有点小难!”林示给了一个真得不能再真的假笑。

“你在监狱那么多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可她不到一年就忘了你,她的女儿好像叫aurora你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谁的女儿?奥奥什么拉?”林示说著蹩脚的英文,继续大聪明附体。

钟大爷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果然没看错人!『骗』的最高境界莫过於把自己都给骗了。无论你是不是你,恭喜你,过了最后一关,正式成为补天组织暗部的『称號干部』。”

“称號干部?您可別懵我,我在西部可是d级特工。”

“呸,西部的高级干部最多是个ss级,你这个称號干部直接就是a级的。”

说著钟大爷指尖一弹,一张卡片破空而过,稳稳落在林示手中。

林示摸著手中的卡片,入手微凉,漆黑的卡片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紫眸俯瞰深渊。

“这是?”

“暴君。”钟大爷露出一嘴黄牙,颇为得意:“你在西部顶多混个代號,这,是你的称號。”

翻转手腕,卡片背面两槓一星的金色纹路闪著冷冽的光,赫然是圣骑士军的少校军衔。

“军衔貌似有点低啊?”

“呸,这是少校,代表著世界政府的最高权力,不是大白菜,西部的老大冥王在你这个年纪也不过是个上尉。”

似是心有感应,他在那双忽明忽暗的紫眸中,捕捉到了一丝暴虐的气息。

林示挑眉:“暴君?怎么不太像是个好人啊?”

“好人?想当好人,就得先坏到底。”

“看来这次我被卖的很好呢!我喜欢坏到彻底的人。”忽地,林示收起玩笑的神色:“那么,你究竟想让我这个坏人做什么?”

“日不落。”钟大爷淡淡吐出三个字:“世界政府成立以来,分成三大势力:补天、圣庭,还有它——日不落。这片天空,看似风和日丽,其实早就酝酿著一场『日全食』了。日不落由八个组织联合成立,除了英伦的总部,它的触角还遍及东南亚的太邦;东洋的太一组;罗马的太诺家族;法兰西的太阳社;联邦的太平洋城;以及太合会和太子国际。半个世纪以来,日不落渗透到各个领域,下到平民,上到元首,甚至补天高层中都有他们的人,战爭、霍乱、灾难,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儼然成了邪恶的代名词。你的任务就是成为他们,取代他们,解决他们。”

“您说得这么高大上,合著不就是臥底吗?

“哼,不想当臥底的特工不是好——坏人!”

“钟大爷,您说了这么半天,暗部不会就我一个好——坏人吧?就没有几个同伙?”

“出了大门,左转,不谢!”

“嗯。”林示头也不回地走了。

“臭小子,你真就这么走了?”

“嗯。”

“没什么想说的了?”

“嗯。”林示突然转身,一溜小跑的来到钟大爷身边:“其实那天沈婆婆还和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其实不贏,是贏一辈子。』”

看著钟大爷浑浊的眼眸闪过一丝晶莹,林示故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我听了您的小清梧的话,故意让裴镇狠揍了我一顿,为的就是让您教我『暗棋谱』。元芳,哦不,大爷,您怎么看?”

他话音刚落,那边钟大爷已经抄起了火炉上的炉鉤子,林示见状撒腿就蹽,从来没那么快过。

一片树叶落回在钟大爷的手心:“是啊!其实不贏,是贏一辈子,就像aurora是极光的意思,她叫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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