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北把三轮车停在一个勉强称得上有大门的院子前,三轮车也没有锁,便大踏步地走进了一个小土房,別看土房从外面看起来破,但里面收拾地很整齐,他一打开那扇包了好几层塑料布的门,一个穿蓝白相间校服、扎马尾的女孩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当年和他一起逃出来,又和他一起流浪到林城的妹妹——林小南。
別看小南只有十五岁,个子长得足有一米六五了,她的眼眸,似有“一夜烟雨江南,红楼独饮盼君还,轻拭征人泪,不归,梦醒伊人醉”的诗情画意,十分惹人怜惜。
然而造物主似乎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宛若九天洛神的一张脸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黑痣,有密集恐惧证的人要是看了,绝对能嚇个半死。
此外,那些黑痣上长的黑毛,更是不甘示弱的爭相斗艷,为那本就惨不忍睹的容顏,凭添许多负分。
於是,林小南成了这一带乃至她所在学校里公认的第一丑女,附近的孩子们,还从一个卖葫芦和烤地瓜的小贩那,听来了一首打油诗:
“姿色远差钟无艷,容顏不及贾南风,要问天下谁最丑,小南走过嚇死狗。”
別看小南长得难看,林小北肚子里那三两墨水,都是拜妹妹所赐,白天,小北是辛苦赚钱的家长、小南是三好学生,到了晚上,正好相反,小南成了教学严肃的家长,小北成了倒霉孩子。
小南是当之无愧的学霸,什么《木兰辞》、陀思妥耶夫斯基、牛顿定律、元素周期表啊,一个劲的给小北灌输,弄得他在雪地里撒泡尿都要站在那思考人生:
“为什么会冒热气呢?为什么是黄色的呢?”
他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尿液是人体血液循环流经肾臟时,將代谢的废物和水过滤、稀释排出体外;尿液是混合物,主要成分是水、尿素、尿酸、色素和葡萄等等,当尿液排出体外,尿液中的水分在空气中会变成水蒸气,水蒸气的温度比室外温度高,遇冷变成了小水珠,这就是会看到热气的原因,之所以是黄色的,是因为尿液中还含有一种叫尿色素的东西”
“哎,我太难了。”
现如今,林小南就读在市里最好的学校——林城一中,在一中上学的学生非富即贵,很多人打破头皮都进不来,但她是个例外,没有读过小学的她,一上学直接就上了初中,三年后,还硬是靠著全科满分的成绩,以中考状元的身份进了一中。
考虑她的家庭条件,学校曾多次主动找她的家长,也就是林小北,希望免去她的学杂费和书费,甚至要组织全校师生给她捐款,但令人意外的是,每次都被林小北给婉拒了,用小北的话说:
“他寧可每天多卖一趟葫芦,多烤一锅地瓜,也不想让妹妹在学校低头一等地做人。
也许是林小南成绩好,也许是她乐於助人,又也许是因为班里所有的女同学,都能在她身上找到顏值上的优越感,所以她和全班的女生都成了要好的朋友,但班里的男生,无一不是对她敬而远之。
见到小北进屋,小南欢喜的跑了过来:“哥,今天回来的还算早,外面冷吧。”
说话间,小南赶紧將林小北的那件,缝了四、五个大补丁的军大衣,给脱下来掛在火墙边,林小北一进来,便看见屋里已经摆好了一桌酒菜,兄妹俩最爱的土豆馅的水饺、一盘炒土豆丝,还有他最爱喝的二锅头,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可还是有些不悦地说道:
“小南,哥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已经上高二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学习,以后考上大学,那哥得多露脸,对了,尤其是要学好英语,我今天听说啊『在外企上班,半年就能十多万块钱』,你哥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啊,俗话说知识改变命运,你看你哥不就吃了没文化的亏,也就只能当个小贩了,像做菜这些事以后交给哥来做,记住没?”
闻言,林小南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似乎对林小北的尊尊教诲百听不厌,每次都听得极为认真。林小北又长篇大论地絮叨了一会,见小南还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这才满意的收住了话匣子。
他洗了洗手,正准备进屋吃饭,林小南突然站到他面前,从身后还拿出来一件红色毛衣,喜滋滋地说:
“哥,今年是你的本命年,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我亲手织的,快穿上试试,嘻嘻。”
林小北接过毛衣,二话不说就套在身上,那毛衣虽然松松垮垮,还一个袖长、一个袖短,可林小北还是满意的不行,照著镜子扭起了屁股。
“咱们老百姓啊,今个真高兴啊!”
突然,这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贼溜溜的从掛在墙边的军大衣的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白色的盒子,冲小南一笑说:
“小南,给你的,今年最新版的iphone2,卡我也给你办好了,里面存了我的號,以后晚自习下课震我三声,我就到学校的后门接你。” 接过手机,林小南揉了揉眼角道:
“哥,把这个退了吧,我不喜欢。”
林小北故意装出一副要生气的样子,把手机塞到小南手中。紧接著,他又从裤子兜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得意地在小南面前晃了晃。
“心疼钱了吧,我跟你说,这张卡里面有三万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你上大学的钱哥早就挣出来了。”
“哥——”
“哎,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哥,今天累吗?”
“不累。”
“哥,你的手都冻红了,我给你捂捂!”
“没事。”
“哥,你怎么只吃饺子皮,不吃饺子馅啊?”
“哥不爱吃馅,就爱吃皮。”
看著有些迷茫,满脸幸福的小南,小北则是將满满一杯二锅头一饮而尽。
而屋里那台唯一的家用电器——“淘汰牌”收音机,正发出刺啦啦声音,林小北把手搭在了收音机的天线上,这才隱约能听出是本山大叔的小品。
兄妹俩吃著年夜饭,喝著小酒,听著小品,一同等来了新年的钟声。
旧历的帷幕悄然落下,月色透过铺满窗的玻璃洒了进来,一首轻柔、低沉的英文歌曲缓缓响起:
“another sur day
has e and gone away
paris or ro
but i wanna go houh”
是小北在哼唱跑调版的《ho》,他的嗓音很有磁性,如同潺潺流淌的小溪,充满了抚慰人心的力量。
小北的英文水平虽然停留在小学阶段,但这首歌,是小南的入梦神曲,每一个音符他都熟记在心。
很快,小南的嘴角微微上扬,进入了梦乡。
林小北轻吻了一下妹妹的额头,为她盖好被子,用那款经典的诺基亚1111定好闹铃,在酒精的麻醉下,伴著窗外的爆竹声,也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