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林把驿站的情况大体说了，火势虽然不大，但还是死了十七个人，况且还有六个人是在火起来之前就死了，这样的凶案不是县府衙门可以管的，大理寺已经派人去接管了。
华歆急得在屋里走了一圈，问许林：“若是娘亲醒过来，衙门那边会如何？”
许林想都没想道：“江夫人清醒了，自然要去衙门接受问询。”
华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西厢房的方向，突然觉得娘亲这样神志不清也不是坏事。
许林看穿了她的想法，提醒道：“现在关键要把江夫人治好，当时她一直在现场，是最了解情况的人。”
华歆听了心里一凛，已经死了二十三人，衙门不可能就轻易放过，就算江氏神志不清，但有人指认娘亲，这官司肯定吃定了。
“嗯，知己知彼的道理我懂得，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最好先心中有数。”
华歆说完，心里却没底。
她不相信娘亲会去杀了蓁姑姑，但这些年来娘亲和蓁姑姑确实合不来，经常会因一些小事争吵不休，有心人一问就知道，根本没法去遮掩，这样一来杀人的动机就有了，何况还有人证
对了，人证？指认的人是谁？
华歆脑海中闪过什么，却飞快掠过根本抓不住。
她的嘴巴比大脑快，问：“许公子刚才说指认娘亲杀人的是谁？”
许林：“蓁姑姑侄女儿的一个丫鬟。
华歆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又问：“那个女人是蓁姑姑的侄女儿？”
许林：“在场的人都证明了。”
华歆肯定地道：“蓁姑姑没有什么侄女儿。”
是的，蓁姑姑不仅没有侄女儿，家里已经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这是蓁姑姑一直告诉她的话。
她记事以来，蓁姑姑就是她的奶娘，说是奶娘，实际上她自小都是喝羊乳的，不过，蓁姑姑自小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随华府众人搬到京都来，蓁姑姑也是跟着过来的。
后来，蓁姑姑离开是在两个月前，或者三个月前？
华歆确实有些记不清了，加上前世的话，蓁姑姑离开就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许林想了想，问华歆：“你确定蓁姑姑真的没有侄女儿？”
华歆看了他一眼，突然不敢十分肯定，毕竟那个女人她见过，真的是年轻版的蓁姑姑。
许林看见华歆的犹豫，心里有了别的想法，正要说什么，喉咙突然很痒，忍不住开始咳嗽，第一声咳嗽出口，后面的咳嗽更加忍不住了，整个人弯下腰去，咳嗽得撕心裂肺的。
华歆倒是没有被吓到，之前在鱼尾巷院子的时候，许林也曾经这般咳嗽过。
她赶紧站起身，端过旁边桌上原本给许林的参茶，用袖子遮掩从青玉瓶中取了两滴露水进去，方才扶起许林喂给他喝那参茶。
许林顺着华歆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那茶水滑进喉咙后，喉咙中的痒意瞬间消失了。
他再喝了一口茶水，茶水没有什么特别，也不像之前他吃过的面或水，有一种隐约的冷冽清香，但他真的就不想要咳嗽了。
华歆放下茶杯，见许林好了许多，有些抱歉地道：“公子莫生气，刚才实在事从权急。”
之前赵管事来说过，许林有很严重的洁癖，不会轻易在外面吃喝，尤其对身边接触的人很严苛。
许林不在意地笑道：“这是家里啊。”
华歆愣住，许林无疑是好看的，这样随意的笑起来更能晃瞎人眼，何况他还说这是家里，所以不需要洁癖？
许林又对她道谢，还说了一些衙门里办案的流程。
华歆没怎么听进去，一副神游太虚的状态。
许林以为她是担心江氏，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茶水，自从吃过了华歆做的面条，这茶水是他这些天最满意的吃食了，最后只能在心里恋恋不舍，始终不忍再提别的吃食。
华歆实在没有心思再招待许林，等到云姨进来说江夫人状态不太好，就匆匆告辞了许林去看江夫人。
许林看着华歆进了西厢房，对着那已经见底的杯子意犹未尽一会儿，总觉得全身上下都还饿着的。
赵管事带着婆子送来夜宵，许林也只是看了一眼，让赵管事找个得力的婆子进院子伺候，并没有回去自己的院子，而是随便歪倒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假寐。
华歆走进西厢房，屋里一个人没有，不由回头看云姨。
云姨也觉得奇怪，加快脚步进了内室，江夫人独自躺在床上，不像之前那般又哭又闹的折腾。
她回头看了看跟进来的华歆，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墨兰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对着江氏努努嘴，示意华歆自己去看看。
华歆走到床边的软凳上坐下，看着江氏的脸全被头发覆盖住，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给她理一下，但伸出去的手还没有碰到江氏，江氏突然胡乱挥动着双臂，大哭道：“歆儿快跑，快跑啊！”
华歆愣住，江氏这是梦靥了？
“华正清，你个王八蛋，快去救歆儿！去救救咱们的歆儿啊！”
江氏哭喊声极大，双手已经把身上的被子推到床脚了。
华歆想要上前去安抚江氏，墨兰一把拉着她的衣袖，急道：“小姐不可，夫人她意识不清的。”
“歆儿快跑，快跑啊。”
“华正清，你个王八蛋，快去救歆儿！去救救咱们的歆儿啊！”
江氏又哭又喊，手脚并用地胡乱踢打着，身上的被子再次滑落，雪白寝衣遮掩不住手臂上的抓痕，血迹都还未干的。
江氏突然不喊了，也不哭了，右手一个劲地胡乱抓着自己的左手，未干的伤口上又添了新伤。
华歆顾不得墨兰，奔过去抓住江氏的手喊：“娘亲。”
江氏反应更加激烈，对着华歆又踢又打起来。
墨兰挡在华歆身上，脸上一下子多了几道血痕。
等到江氏终于安静下来，再一次昏睡过去，华歆才发现墨兰手臂上全是深浅不一的抓痕。
“娘亲之前就这样？”
墨兰用袖子遮住手上的抓痕，故作镇定地道：“夫人梦靥了。”
云姨拿了药油给墨兰：“好孩子，快把脸上的伤处理了。”
华歆拉着墨兰出了外间，云姨叫了一个婆子进来。
“这是赵管事派来的赵妈妈，略通医术，先让她照看夫人？”
赵妈妈上前给华歆行礼。
华歆看着赵妈妈眼熟，问她：“林夫人跟前的？”
赵妈妈不苟言笑，轻声道：“那是老奴的堂姐。”
华歆点头，交代赵妈妈仔细照顾江氏。
墨兰扯了扯华歆的衣袖，欲言又止。
她觉得江氏梦靥说的那些话，不应该让赵妈妈这样的外人听了去。
华歆却舍不得她再去受伤了，给云姨使了一个眼色，拉着墨兰继续给她上药。
云姨带着赵妈妈进内室去，小声交代了赵妈妈不能胡乱对外说云云。
墨兰心里略安，小声道：“夫人来回就那两句话，一会儿我还是要亲自守着，云姨会伺候小姐先歇下。”
华歆没理她，手脚麻利地给她上药，手帕遮掩的地方，有晶莹剔透的露水和着药油渗进墨兰的伤口，极快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