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染缸里的新色】
苏清圆正把晾好的签到簿收进木盒,就见林薇薇举着支沾了“甜相逢”染液的芦苇杆跑进来,杆尖还滴着红中带黄的水珠。“清圆姐你看!我用这色在布头上画了只小鸭子,像不像甜甜?”
布头上的小鸭子歪着脑袋,翅膀扑棱着,尾羽故意拖了道长长的染痕,倒真有几分甜甜偷糖时的机灵劲儿。苏清圆指尖抚过染痕,忽然道:“这色里掺了蜂蜜,干了会发暗,得再调点栀子黄才行。”
话音刚落,后院又传来张木匠的大嗓门:“清圆妹子,匣子坯子打好了!你说的‘甜相逢’色,啥时候能上漆啊?”
苏清圆拎起染缸边的布样:“得等这色定了型。张叔,您先把匣子上的小鸭子雕出来,我这就调新色。”转头对林薇薇笑,“去把槐花汁和栀子粉拿来,咱们给‘甜相逢’添点亮。”
林薇薇刚捧来罐子,就见甜甜踮着脚扒着门框,手里举着块啃剩的麦芽糖:“我也要帮着调!”苏清圆笑着把芦苇杆塞给她:“那你负责搅染缸,别让色沉底了。”
小家伙握着芦苇杆在缸里搅得欢,染液溅了她一脸,倒像给脸蛋扑了层胭脂。张木匠蹲在院里雕鸭子,雕着雕着忽然笑出声:“这鸭子眼神,跟我家甜甜偷糖时一个样!”
正说着,陈默扛着捆新采的茜草进来,看见染缸里的颜色眼睛一亮:“这色比昨天亮堂多了,叫‘蜜相逢’咋样?又甜又亮,配嫁妆正好!”
苏清圆提笔在签到簿上记下:“蜜相逢:茜草五两,槐花三钱,栀子粉一勺,蜂蜜半勺。搅缸人:张甜甜(兼偷尝蜂蜜三回)。”写完忍不住笑,“甜甜这搅缸的功劳,得记上一笔。”
林薇薇凑过来看,忽然指着页脚的糖渣印子:“你看甜甜上次的糖印,正好在‘偷喝染缸水’旁边,像不像给她盖了个章?”
苏清圆翻到前页,果然见那枚黄糊糊的糖印紧挨着“张甜甜·麦芽糖·偷喝染缸水”,倒真像个歪歪扭扭的印章。她忽然想起婉娘说过的话——“日子就像染布,乍看是一团乱色,慢慢晕开了,才看出里头的巧思”。
这时甜甜举着芦苇杆喊:“缸里冒泡了!是不是小鸭子活了?”众人凑过去看,染液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芒,倒真像有群小金鱼在游。苏清圆笑着添了句注:“蜜相逢成了,亮如琥珀,甜如麦芽糖。”
张木匠的嫁妆匣上漆那天,染坊里飘着蜜相逢的甜香。苏清圆用细毛刷蘸着调好的染液,小心翼翼地往木匣上刷,林薇薇蹲在旁边递布擦多余的漆,陈默则在匣盖边缘嵌上圈细竹丝——按张木匠的意思,这竹丝得用后山的青竹,说是能保新人日子节节高。
甜甜也凑过来,手里攥着块新的麦芽糖,踮脚看着木匣上的小鸭子:“娘说,这鸭子要涂成蜜相逢色,才像我偷糖的样子。”说着就想把糖往匣上蹭,被林薇薇笑着拦住:“等漆干了再盖你的‘糖章’,不然该把色蹭花了。”
正忙得热闹,沈知意带着绣坊的伙计来了,手里捧着匹“流霞锦”的余料:“清圆姐,上次嫁衣的虹彩色,张姑娘说在阳光下总泛着点蓝,是不是能再调暖些?”她指着布样边缘,“就像这蜜相逢的甜,让人看着心里热乎。”
苏清圆放下毛刷,接过布样对着光看:“是缺了点暖调,加勺石榴红试试?”转头对陈默道,“去取点石榴汁来,上个月晒的那些正好能用。”
陈默刚走,林薇薇忽然指着木匣笑:“你看这鸭子的眼睛,被漆浸得亮亮的,真像活了!”众人看去,果然见小鸭子眼珠处的竹丝嵌得巧妙,刷上蜜相逢色后,竟像含着层水光,机灵劲儿活灵活现。
张木匠在一旁捋着胡子笑:“我雕的时候就留了心眼,把眼珠雕成凹的,正好能存住漆,这不就有光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其实啊,这鸭子是照着婉娘当年画的样子雕的,她那会儿总说,日子得带点傻气的甜,才叫真滋味。”
苏清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想起签到簿里婉娘的字迹,忽然明白——那些歪歪扭扭的批注,那些被戏称为“胖鸭子”的鸳鸯,何尝不是婉娘藏在日子里的巧思?就像今天甜甜掉的麦芽糖,看似意外,却让蜜相逢色多了层化不开的暖,这大概就是婉娘说的“乱色里的巧思”吧。
石榴汁拿来后,苏清圆往流霞锦的染液里兑了点,虹彩果然暖了些,像掺了点蜜相逢的甜。沈知意捧着布样赞不绝口:“这下张姑娘肯定喜欢,她说嫁衣得像染坊的日子,看着热闹,摸着暖心。”
傍晚时,嫁妆匣的漆干了。甜甜踮脚在匣底按了个新的糖印,林薇薇则用芦苇杆蘸着蜜相逢色,在匣盖内侧画了只小小的芦苇,陈默刻的竹丝圈在光下泛着青,像串刚抽芽的新绿。
苏清圆翻开签到簿,在今天的页脚添了行:“蜜相逢色里的麦芽糖,流霞锦上的石榴红,都是日子偷偷加的料。”写完忽然发现,这页的边缘,不知何时沾了根细小的芦苇絮,像谁从后院带来的,轻轻巧巧,却藏着满页的暖。
嫁妆匣被张木匠小心翼翼地抬走时,天边正铺着层流霞,蜜相逢色的木匣在光里泛着暖,像捧着团会发光的糖。甜甜跟在后面跑,嘴里喊着“要看着姐姐盖糖章”,辫梢的红绳晃啊晃,和匣上的小鸭子相映成趣。
林薇薇收拾着染具,忽然指着缸底的芦苇杆笑:“甜甜搅缸的杆子还在呢,上面沾的蜜相逢色都干成琥珀了。”她把杆子捞出来,在檐角挂好,“留着当纪念,以后说给新人的孩子听——当年你姨奶奶的嫁妆匣,是用这杆子搅出来的甜颜色。”
陈默往染缸里添了瓢清水,洗去残留的染液,水面晃出三人的影子,叠在婉娘当年留下的釉色上。“张叔说,婉娘以前总把客人的趣事记在染谱背面,”他忽然道,“咱们也把签到簿的故事写下来吧,等以后染坊来了新人,好让他们知道这些颜色背后的热闹。”
苏清圆正用细布擦拭签到簿上的糖印,闻言点头:“就叫《染坊小记》,把甜甜掉的麦芽糖、林薇薇画的小鸭子、陈默雕的竹丝都写进去。”她翻开新的素笺,提笔写下第一行:“蜜相逢色成于意外,因孩童偷糖而得润,盖日子之甜,本就藏于无心处。”
这时,沈知意遣人送来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用改色后的流霞锦缝的荷包,里面装着把晒干的石榴花。附的字条上写:“张姑娘说,这荷包要挂在嫁妆匣里,让染坊的暖跟着她过门。”
林薇薇抢过荷包挂在签到簿的木盒上,虹彩在光里流转,和蜜相逢的甜香缠在一起。“你看,”她指着荷包上的凤凰,“沈姐姐把咱们画的小鸭子绣在凤凰翅膀下了!”果然见只胖乎乎的小鸭子,正歪着头啄凤凰的尾羽,憨态可掬。
苏清圆提笔在《染坊小记》里添了句:“流霞锦添石榴红,暖如邻里笑谈,盖人情之暖,能让颜色生光。”
夜深时,染坊的灯还亮着。苏清圆把签到簿和《染坊小记》并排放进木盒,听见后院的老桂树沙沙响,像婉娘在笑。她忽然想起系统光屏曾说的“旧缸承新色”,此刻才真正懂了——所谓新旧相承,不过是让每个日子都带着前人的暖,再添上自己的甜,一痕叠一痕,晕染出绵长的光阴。
缸底的清水映着月光,像铺了层碎银。明天,又该为哪家的故事调制新色了呢?苏清圆望着染缸,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日子,永远有新的甜在等着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