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一种绝望的诅咒。
徐璟知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他站起身，拉开审讯室的门，走了出去。
雷大炮跟了出来，压低声音问：“这孙子嘴里的‘那个人’是谁？听着像个狠角色。”
“一个藏在暗处，比王富贵更贪婪的人。”
徐璟知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向另一间审讯室。
那里面，是王富贵的妻子，赵梅。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赵梅抬起头，看到走进来的人是徐璟知，她脸上露出一抹轻蔑。
“怎么？想通了？知道该放我出去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连衣裙，尽管已经起了褶皱，她依然努力维持着自己“上流社会”的体面。
徐璟知没有说话。
他拉开椅子，坐到赵梅对面。
他将两样东西，轻轻放在了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一样，是那张从别墅密室里找到的，菜市场旧照片。
另一样，是一块从“时间墙”上取下的，表盘镶满彩虹色钻石的理乍得米勒。
赵梅的目光扫过那块表，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可当她的视线落在旁边那张泛黄的旧照片上时，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固了。
照片上，年轻的她和丈夫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后是成堆的白菜和萝卜。
那种朴实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对现在的她来说，陌生得可怕。
“这块表，很漂亮。”
徐璟知拿起了那块理乍得米勒，在指尖转动。
“外面是真的，钻石也是真的，唯独里面是假的。狐恋蚊血 埂辛醉快”
他将手表翻转，露出背透的机芯。
“这里面装的不是齿轮和游丝，是黄金和钻石碎粒。”
“你们用它来运钱，而不是看时间。”
徐璟知将手表放下，推到赵梅面前。
赵梅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放在腿上的那个爱马仕皮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是正经商人！”
她的声音尖利，却掩盖不住其中的慌乱。
“是吗？”
徐璟知拿起了那张旧照片。
“十年前，你们也是正经商人，在城西菜市场卖菜。”
“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开着一辆破三轮去批发市场进货。”
“你丈夫王富贵，负责拉车，你负责记账。”
“一块五一斤的白菜，你们能赚两毛钱。”
徐璟知每说一句，赵梅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浸泡在汗水和泥土里的记忆，被无情地翻了出来。
“我”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她因为用力抓握，那个昂贵的爱马仕包的包扣被挣开了。
一张小小的，折叠得有些发硬的纸片，从包的夹层里滑了出来，飘落在地。
那是一张被油污浸透，边缘已经磨损的烂纸片。
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那是她当年用来记账的纸片，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在了这个价值几十万的包里。
这张小纸片，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梅看着它，再看看桌上那块价值千万的“假表”，和那张笑得无比真实的旧照片。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她用金钱和谎言堆砌起来的“上流社会”外壳，在这一刻，碎得一塌糊涂。
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压抑的、崩溃的哭声，在审讯室里响起。
王富贵的审讯，也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徐璟知将那张从赵梅包里掉出的烂纸片，放在了他面前。
“‘那个人’，代号叫‘艺术家’，还是‘老鬼’？”
徐璟知直接开口。
王富贵看着那张熟悉的记账纸，眼神彻底涣散。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
“十年前，我赌博，欠了‘老鬼’一百万。”
他声音干涩，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我还不上，他没要我的命，他说我脑子活，让我帮他‘洗钱’。”
“一开始，只是几万，几十万。”
“我用在菜市场收的散钱，帮他把黑钱换成干净的现金。”
“债还清了，可我停不下来了。”
王富贵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警官，你没穷过，你不知道钱的滋味有多好。”
“我不想再每天凌晨三点起床，不想再闻一身烂菜叶的味道。”
“我陷进去了。”
“所以，你们的儿子，王小宝，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人质？”徐璟知问。
王富贵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恐惧。
“你们怎么知道”
“‘老鬼’的人，一直在盯着他。从幼儿园，到小学，他身边的保姆、司机，甚至学校的保安，都是‘老鬼’的人。”
“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老鬼’拴在我脖子上的一条狗链。”
“所以你们拼命给他钱，满足他的一切要求？”雷大炮在旁边听得火冒三丈。
“那不是爱，那是恐惧。”
王富贵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和他妈都知道，我们这种人，不知道哪天就横尸街头了。”
“我们怕啊。”
“我们怕我们死了，没人管他。所以我们想，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把这辈子能享受的，都让他享受了。”
“我们用钱把他喂饱，让他变成一个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因为只有这样，‘老鬼’才觉得他没有威胁，才不会动他。”
“我们是在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也麻痹‘老鬼’。”
隔壁的临时看护室里。
王小宝正把一盘水果掀翻在地，对着看管他的女警大吵大闹。
“我要喝可乐！要法国进口的那个！你们这的白开水是给猪喝的吗！”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害怕，只有被惯出来的，理所当然的愤怒。
徐璟知推门走了进去。
他走到王小宝面前，平静地看着他。
王小宝仰著头，嚣张地对他说：“快让你的人去给我买可乐！不然我让我爸把你们警察局都买下来！”
徐璟知看着他，缓缓开口。
“你爸妈破产了。”
“以后没有豪车，没有别墅，也没有进口可乐。”
“只有少管所的硬板床，和白米饭。”
王小宝愣住了，他那肥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似乎无法理解“破产”这两个字的含义。
单向玻璃的另一侧。
王富贵死死地盯着屏幕，看着儿子撒泼打滚的样子。
当他听到徐璟知那几句平静的话，看到儿子脸上那茫然又愤怒的表情时，这个中年男人再也支撑不住。
他趴在桌上，双手死死地揪著自己的头发，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流淌在他那张写满悔恨的脸上。
“我以为给他钱就是爱他”
“我把他养成了个废物”
“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废物啊！”
案件被迅速移交检察院。
王富贵在最后，供出了“老鬼”在城南的一个旧货市场联络点。
虽然“老鬼”本人早已切断了所有联系，但这根线索，还是为后续的追查，提供了一个宝贵的方向。
几天后，一辆警车停在滨海市工读学校门口。
王小宝被两名法警从车上押了下来。
他哭闹著，挣扎着，嘴里不停地喊著“爸爸”、“妈妈”。
在被带进那扇沉重的铁门前，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马路上，没有熟悉的宾利，也没有那个会随时掏出几十万现金来“捞”他的母亲。
只有几个面无表情的警察，和缓缓关闭的铁门。
当铁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时，这个十岁的孩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的，真实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