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你确定是‘江渔088’?昨晚咱们刚截过那艘船,今天还敢用?”
陆尘压低声音,身体紧贴在潮湿冰冷的集装箱壁面上。雨还在下,不算大,但足够让码头地面的油污和积水混成一片滑腻。空气里弥漫着咸腥、铁锈和柴油的混合气味,闻久了让人头晕。
耳机里传来林琳压低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确定!的灰色面包车,二十五分钟前从滨江路方向驶入三号码头,停在了七号泊位附近的废料堆场。车里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个背影特征和王老五有七成相似。‘江渔088’船没靠岸,停在离泊位大概五十米的水面,开着舷灯,像是在等人。”
陆尘瞥了一眼身边同样紧贴集装箱的陈默。后者微微点头,眼神在夜视仪的淡绿色视野里冷静地扫视前方。
“行动计划有变。”陈默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入每个人耳中,“原定凌晨两点对兴旺拆解厂的突袭暂时搁置。优先抓捕王老五,他是‘渔夫’运输线的关键活口,可能知道更多关于拆解厂和‘海岛’的信息。”
“可是老陈,”陆尘忍不住开口,“我们时间不多了。郑明和‘清除协议’的人都在找我们,拖得越久”
“正因如此,才要抓王老五。”陈默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如果我们直接冲拆解厂,那是硬碰硬,胜算未知。但如果能从王老五嘴里撬出内部布防、人员安排、甚至关押点的具体位置,我们就能精准打击,事半功倍。这个险,值得冒。”
陆尘沉默。陈默说得对。昨晚滨江路仓库的遭遇已经证明,赵天豪的巢穴远比他们想象的危险。盲目硬闯,可能人没救到,自己先折进去。
“干吧。”他咬了咬牙,把脑子里那些关于时间紧迫的焦虑暂时压下,从腰后拔出那根短棍,握紧。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林琳,持续监控车辆和船只动静。苏记者、张律师,你们和周班长在撤离点待命,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要靠近码头。”陆尘快速吩咐。
“明白。”耳机里传来苏予初简短而紧绷的回应。
“行动。”陈默率先从集装箱阴影中闪出,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朝着七号泊位方向快速移动。陆尘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雨丝打在脸上,冰冷。脚下的地面湿滑泥泞,陆尘不得不格外小心,避免发出声响。夜视仪的视野里,世界是单调的绿色,远处那辆灰色面包车和更远处水面上的渔船舷灯,成了唯一显眼的目标。
距离目标大约一百米时,陈默忽然停下,蹲下身,示意陆尘也隐蔽。
“有岗哨。”陈默的声音几不可闻,用手指了指面包车右侧一堆生锈的废弃龙门吊配件阴影处。
陆尘凝神看去,果然,一个模糊的人影正靠在锈铁架上,手里夹着烟,火星在雨夜中明灭。只有一个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看天骂骂咧咧,显然对这雨天值夜很是不满。
“摸掉他?”陆尘低声问,心里盘算着距离和角度。
“不。”陈默摇头,“打草惊蛇。绕过去。”
两人借着集装箱和各种废弃机械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绕了一个大圈,从面包车的另一侧靠近。雨声掩盖了大部分细微的动静。
距离面包车不到三十米了。”。车里似乎没人,但驾驶室车窗开着一道缝,有淡淡的烟味飘出来。
“人在附近。”陈默判断,“可能在船那边交接,或者”
他话音未落,面包车旁一堆用防水布盖着的货箱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黑皮哥折了,船也被盯上了!现在还让我来提货?他妈的不是送死吗?!”一个沙哑而焦躁的男声。
“五哥,少说两句。”另一个声音劝道,“上头的命令,咱们照做就是。说是临时加急的一批‘小件’,必须今晚运走。船就在那儿,交接完咱们立马撤,神不知鬼不觉。”
“神不知鬼不觉?‘判官’那帮人昨晚才在这儿闹过!警察说不定都盯着呢!”被称作“五哥”的人——应该就是王老五——声音更急了,“妈的,这趟活儿加了多少钱?少了老子可不干!”
“双倍,现金。郑总亲自批的。”劝说的声音带着诱惑,“干完这票,五哥你出去避避风头都够了。”
短暂的沉默,只有雨声淅沥。
“东西呢?”王老五的声音低了点,似乎被说服了。
“船上的人马上就送过来。咱们验货,装车,你开车从北边老路走,绕开可能有的检查站。船天亮前离港。”
“船上的兄弟可靠吗?别再是昨晚那种‘惊喜’”
“放心,都是‘渔夫’新调来的自己人,手脚干净。”
陆尘和陈默对视一眼。机会来了!他们要在岸边交接,而且听起来王老五对同伙也不是完全信任,这正是抓捕的时机。
陈默用手势比划:他负责解决那个劝说的跟班,陆尘对付王老五。尽量无声解决,避免惊动船上的人。
陆尘点头,握紧了短棍,感觉手心有些出汗。这不是他第一次实战,但每次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依然强烈。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雨水流进嘴角,咸涩。
就在这时,货箱后面传来脚步声,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前面那个矮壮,穿着不合身的皮夹克,一脸横肉,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正是资料照片里的王老五。后面跟着一个瘦高个,手里拎着一个黑色手提包。
两人朝着面包车走去,瘦高个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就是现在!
陈默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阴影中骤然扑出!目标不是王老五,而是那个瘦高跟班!他的动作快得只在夜视仪中留下一道残影,右手呈手刀,精准地斩在瘦高个的颈侧!
瘦高个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软软倒地。
但这一下终究带起了风声!
王老五猛地回头,看到倒下的同伙和鬼魅般出现的陈默,瞳孔骤然收缩,张嘴就要大喊——
“砰!”
陆尘已经冲到他面前,短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他刚张开的嘴巴上!
“唔!”王老五痛叫被闷在喉咙里,踉跄后退,满嘴是血,牙齿好像掉了好几颗。但他反应极快,伸手就往怀里掏!
陆尘知道他要掏枪!脑子里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凭着这段时间被陈默操练出来的本能反应,左手抓住王老五掏枪的手腕,右手短棍顺势上挑,狠狠撞在他的下巴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王老五眼珠一翻,身体向后仰倒,但还没完全失去意识,另一只手胡乱地抓向陆尘的脸。
陆尘侧头躲开,膝盖抬起,重重顶在王老五腹部!
“呕——”王老五这下彻底瘫软下去,蜷缩在地上干呕,再也爬不起来。
整个交手过程不到十秒。快,狠,带着陆尘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被逼到绝境的凶悍。
陆尘喘着粗气,看着地上抽搐的王老五,又看看自己握着短棍、微微颤抖的手。刚才那几下,他几乎用尽了全力,手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干得不错。”陈默已经将昏迷的瘦高个拖到隐蔽处,并检查了面包车(确认无人),走回来低声道,“但留了太多活口动静。下次,对准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和后颈。
陆尘点头,知道陈默是在教他。生死搏杀,容不得半点仁慈和犹豫。
他弯腰,从王老五怀里摸出一把老式仿五四手枪,子弹是满的。又从瘦高个的手提包里翻出几捆用油纸包好的现金,还有一部老式非智能手机。
“船上的人可能很快会起疑。”陈默看了眼水面上的渔船,舷灯依旧亮着,但似乎有人影在甲板上晃动。“把他弄上车,我们撤。这里不能审。”
两人合力,将昏迷的王老五和瘦高个塞进面包车后座。陈默坐上驾驶位,陆尘坐副驾。面包车发动,在泥泞的地面上打了个滑,然后稳稳地驶出废料堆场,朝着码头北边那条荒废的老路开去。
车厢里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陆尘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仍在昏迷的王老五,又看了看自己手背上刚才格挡时被王老五指甲划出的血痕。
“老陈,”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颠簸的车厢里有些飘,“我刚才是不是太狠了?我看他下巴可能碎了。”
陈默专注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坑洼不平的老路,雨水在挡风玻璃上被雨刮器不断扫开。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他声音平淡,“你想问他话,想救老周,想端掉赵天豪。这就是代价。要么他躺下,要么我们躺下。没有中间选项。”
陆尘沉默,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浸透的黑暗荒野。远处江面上,那点渔船的舷灯,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雨幕中。
面包车在破旧的老路上开了大概二十分钟,拐进一片早已停产的砖瓦厂废墟。这里远离道路,围墙坍塌,只有几间破败的厂房在雨中矗立,像沉默的巨兽。
陈默把车开进一个半塌的车间里,熄灭车灯。黑暗和雨声瞬间将车子包裹。
“就这里。”陈默下车,打开后座门,将王老五拖了出来,扔在满是灰尘和碎瓦的地面上。陆尘则把那个瘦高个拖到另一边,用从车上找来的胶带把他缠成粽子,确保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动不了。
陈默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小型强光手电,打开,调成散射模式,放在一旁堆着的砖块上。昏暗的光线勉强照亮了王老五周围。
王老五已经醒了,下巴肿得老高,眼睛因为疼痛和恐惧布满血丝。他嘴里塞着破布,呜呜地叫着,身体因为被捆绑而徒劳地扭动。
陈默蹲下身,扯掉他嘴里的破布。
“呸!咳咳你们你们是谁?!知道老子是谁的人吗?!”王老五一能说话,立刻嘶哑地叫嚣,但眼神里的恐惧出卖了他。
陆尘走过来,蹲在陈默旁边,盯着王老五:“认识‘渔夫’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王老五眼神闪烁了一下,但立刻摇头:“不不认识!什么渔夫鱼夫的!我就是个跑运输的!你们抓错人了!”
“跑运输的,怀里揣着枪?半夜在码头接‘小件’?”陆尘冷笑,捡起从王老五身上摸出来的那部老式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这里面,有没有‘渔夫’的电话?或者,郑总的?”
王老五脸色唰地白了。
“我给你们钱!车上的现金都给你们!放了我,我保证不说出去!”他开始哀求。
“我们要的不是钱。”陆尘靠近他,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但在空旷的车间里格外清晰,“我们要‘渔夫’的下落,要‘海岛’的详细情况,要知道昨晚滨江路15号关着的人被转移到哪儿去了,还要知道兴旺拆解厂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每说出一个词,王老五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当听到“兴旺拆解厂”时,他整个人都哆嗦起来,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语无伦次。
陈默忽然伸手,捏住了王老五脱臼肿胀的下巴,力道不大,但足以让他痛得惨叫出声。
“你可以不知道。”陈默的声音像冰冷的铁,“但你的同伙,”他指了指另一边昏迷的瘦高个,“可能知道。我们时间不多,只问一遍。谁先说,谁活。后说的,或者不说的,就和这砖瓦厂一样,永远留在这里。”
这不是虚张声势。陈默的语气和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执行任务的冰冷。这种冰冷,比任何怒吼和威胁都更让人胆寒。
王老五看着陈默,又看看旁边同样眼神不善的陆尘,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我说我说!”他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渔夫’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每次都用不同的号码单线联系我!但但我知道他上面还有个‘管家’,专门负责联系‘海岛’和安排大额交易”
“管家?名字?特征?”陆尘追问。
“不知道名字!只见过一次背影,在在兴旺拆解厂的后门!是个老头,背有点驼,穿得很普通,但‘渔夫’对他非常恭敬!”王老五喘着气,“‘海岛’我只知道在鬼牙屿东南方向,具体坐标每次都是‘渔夫’临时给,船上有专门的导航设备,我们这种跑腿的碰不到!”
“滨江路15号关的人呢?昨晚或者今天凌晨,是不是被转移了?转移到哪儿了?”陆尘心跳加速。
“是是转移了!郑总郑明亲自带人来安排的!具体转到哪儿我不知道,但但我听负责押运的一个兄弟喝多了吹牛,说‘这回送进碎骨机了,彻底干净’”王老五说到这里,浑身抖得像筛糠,“我猜我猜就是送去拆解厂了!那里那里有处理‘废料’的流水线!”
碎骨机?处理废料的流水线?!
陆尘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老周他们
陈默的手依旧捏着王老五的下巴,但眼神已经冷得像万年寒冰:“拆解厂内部的布局,守卫情况,关押点可能在哪里?说。”
“我我只进去过两次,都是白天,送‘常规废料’。”王老五疼得直吸冷气,“前区是正常的拆解车间,后区有仓库和办公楼,守卫很严,生面孔根本进不去。地下地下好像还有一层,但我没下去过,听说只有郑总和几个核心的人能进。守卫前区大概七八个,有电棍,后区不清楚,但肯定有枪!交接都在前区,后区不让靠近”
“最近一次大规模‘货物’转运是什么时候?下一批‘海岛’的船什么时候到?”陆尘逼问。
“最近一次就是昨晚被你们截的那批!下一批原定是五天后,但黑皮哥出事,船也被盯上,可能可能会提前或者取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王老五嚎哭起来,“我就知道这么多!放了我吧!求求你们!”
陆尘看向陈默。陈默松开了手,站起身,走到一旁,似乎在思考。
王老五提供的信息碎片化,但足够惊心。那个神秘的“管家”,拆解厂地下层的存在,以及“碎骨机”和“处理流水线”的暗示老周和其他人,恐怕凶多吉少。
“他怎么处理?”陆尘低声问陈默,指了指瘫在地上哭泣的王老五。
陈默看了一眼王老五,又看了看角落里的瘦高个,眼神里没有波澜:“带上车,交给周班长,和张伟的举报材料一起,作为活体证据暂时看管。我们需要他活着,在关键时刻,也许能作为证人。”
陆尘松了口气。他真怕陈默说“处理掉”。虽然王老五罪有应得,但亲手处决一个失去反抗能力的人,他还是做不到。
“那我们现在”陆尘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二十。距离原定突袭拆解厂的时间,只剩四十分钟。
“按原计划。”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目标不变,但情报更新了。拆解厂后区、地下层是重点。有武装守卫。我们必须更小心,更”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陆尘口袋里的那部属于王老五的老式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显示一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
来电。
(第四十六章 完)
【下章预告】
第四十七章:困兽之斗,审讯开端
王老五的手机在关键时刻响起,来电者极可能是“渔夫”或其上线。接,还是不接?陆尘与陈默面临两难抉择。而与此同时,林琳在后方监控中发现,原本停在码头的“江渔088”突然起锚离港,方向不明。更糟糕的是,周科长发来紧急消息:疗养院附近,出现了不明身份的侦查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