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克里希手中黑洞洞的枪口,艾玛脸上的游刃有余像是精心描画的面具,连嘴角那丝微笑的弧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她左手垂在身侧,指尖在伪装成运动手环的微型通知器上快速而隐蔽地按下——那是专属于“嘉宾”的处决信号,是这场“游戏”里他们保命的遥控器。按下时,她甚至感觉到一丝居高临下的愉悦。
信号已发出。三、二、一……
她在心里默数,等待着那声宣告绝对权力归属的狙击枪响,等待着眼前这几个竟敢用枪指着她的“猎物”头颅开花。林间风声、鸟鸣、还有那个男人粗重的呼吸——这些都将是这场小型处决微不足道的背景音。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三秒过去,五秒过去。只有克里希的枪口依旧稳定,只有那个少女警惕调整角度的细微声响。艾玛完美的表情面具上,终于裂开第一道缝隙。那丝微笑僵在嘴角,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惊疑。
怎么可能?信号故障?狙击手被调离?还是……上面出了什么问题?
无数糟糕的推测瞬间涌过脑海。她迅速压下慌乱,举起双手,声音比之前提高了半度,但依旧努力编织着流畅的谎言:
“放轻松点,”她语速略快,眼神在克里希和玛蒂尔达脸上来回逡巡,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动摇,“看,我手里没有武器。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一个参与者。一份昂贵的邀请函,一场身临其境的‘游戏’体验。仅此而已。”
她耸耸肩,试图让姿态显得轻松无辜:“抓你们的人不是我,选这个地方的人也不是我。我的角色,充其量只是个‘游客’。我们没必要这样对峙。”
克里希的眉头锁得更紧。她没有被那些“游戏”、“邀请”的词汇分散注意,反而敏锐地捕捉到了艾玛声音里那一丝极力掩饰的紧绷,以及她余光仍在不自觉扫视林间的细微动作。
她在等什么。但她等的东西没来。
“怎么离开这里?”克里希打断她,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直接刺向核心。
艾玛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仿佛抓住了浮木:“游艇!我有私人游艇!只要保证我的安全,我可以立刻带你们去码头!” 她急切地补充,试图让这筹码听起来更有分量,“有白色遮阳棚的那艘就是!我可以带路,我知道最短的路径!”
她的表演堪称急切而真实,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想活命的普通“玩家”。
就在这时——
汪汪汪!嗷呜——!
低沉有力的犬吠猛然刺破林间的相对寂静,从多个方向迅速逼近,带着明确的追踪和围猎意味。几乎同时,那熟悉的、令人不安的嗡鸣声再次笼罩头顶,黑色无人机如同幽灵般重新出现,低空盘旋,红色指示灯冷漠地闪烁着。
克里希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猎犬群,加上无人机——追捕的绞索正在急速收紧。眼前这个女人,这个“游客”,已经失去了她依仗的即时保护,但她本身依然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一个会说话、会思考、可能随时引来更多危险的不稳定因素。
不能再犹豫。
克里希的手指稳稳扣上扳机,就在她即将发力的刹那——
砰!
枪声炸响!
玛蒂尔达扣动了扳机。格洛克17的枪声在近距离显得清脆而尖锐。巨大的后坐力让她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挫,子弹偏离了预想的心脏,击中了艾玛的右胸上方。
“呃啊——!” 艾玛的惨叫瞬间撕破了所有伪装。剧痛和滔天的愤怒让她的面孔扭曲,她捂住喷涌鲜血的伤口,尖厉的咒骂脱口而出:“你这该死的贱人!疯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怎么敢——!”
她的嘶吼戛然而止。
砰——!!
震耳欲聋的轰鸣盖过了一切。克里希手中猎枪喷吐出炽热的火焰,独头弹在极近的距离内轰然命中艾玛的胸膛中央。恐怖的冲击力将她整个人狠狠掼向后方,撞在粗糙的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软软滑落,在树下留下一片刺目狼藉的猩红。她最后凝固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错愕与不甘。
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克里希面无表情,动作机械而高效地退出灼热的弹壳,从口袋摸出两发鹿弹,“咔嚓”一声推入枪膛。她看向玛蒂尔达——少女的脸色有些苍白,呼吸急促,但握枪的手已经稳定下来,目光从艾玛的尸体上移开,与克里希的视线相交。
“我们走。”克里希的声音低沉短促,不容置疑。
玛蒂尔达深吸一口带着硝烟和铁锈味的空气,重重地点了下头,检查手枪,跟上克里希转向码头方向的步伐。
玛蒂尔达和克里希朝着与犬吠声相反的方向亡命奔逃,肺叶火辣辣地疼,耳畔除了自己的喘息就是越来越近的犬吠和头顶阴魂不散的无人机嗡鸣。林间光线愈发昏暗,树木枝丫虬结,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
就在她们冲出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前方出现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时,克里希猛地刹住脚步,同时伸手拦住了紧跟其后的玛蒂尔达。
空地边缘,一棵古老橡树的粗壮阴影下,静静站立着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高大身影。他背对着她们来的方向,似乎正观察着另一侧,风衣下摆沾着些许泥点和深色污渍。
似乎是听到了她们仓促的脚步声,风衣男人转过头来。面容刚毅,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他的目光扫过几人,尤其是在看到克里希手中紧握的双管猎枪和玛蒂尔达持枪的警戒姿态时,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找到了”的细微表情。他抬起手一个看似平常、甚至略带安抚意味的抬手动作,仿佛要打招呼或示意她们靠近。
然而,对于正处于极度紧张和逃亡应激状态中的克里希来说,这个在昏暗林间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气质,以及那个抬起手的动作——在她高度紧绷的神经解读下,极易被误认为是要拔枪或发出攻击信号!
威胁!致命的威胁!
克里希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仔细分辨。长期军旅生涯和刚才死里逃生的经历塑造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在对方抬手的同时,已经猛地抬起了双管猎枪,甚至没有完全瞄准,纯粹凭借感觉扣动了扳机!
砰!!
猎枪在近距离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大量铅弹呈扇形喷射而出,打得前方橡树树干木屑纷飞,泥土草叶四溅。
猎枪的弹丸大部分轰在树上,只有少数几颗擦着他的风衣边缘掠过。
枪声未落,硝烟弥漫,邓肯的身影已从树干另一侧闪电般掠出!拉近距离,左手如铁钳般探出,精准地一把抓住了克里希猎枪的枪管中部,向侧上方猛地一抬一拧!
克里希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枪口顿时歪斜,整个人也被带得向前踉跄。她反应极快,意识到力量悬殊,立刻弃枪!双手顺势松开猎枪,反而顺着邓肯抓枪的力道,双手如同灵蛇般缠上了邓肯的右臂,身体借力下沉,双腿迅捷地绞向邓肯的支撑腿,一个试图破坏重心并实施关节技的战术动作!
然而,她低估了邓肯的核心力量。邓肯的下盘稳如磐石,她全力一拽,对方纹丝不动。反而是邓肯就着她下压的力道,右臂肌肉骤然贲张,反客为主,向下猛地一压!同时左腿向前一步卡住她的重心。
“呃!” 克里希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更强大的力量狠狠按倒在地,后背撞在潮湿的落叶和泥土上,一阵钝痛。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下一个挣脱或反击动作,一个冰冷坚硬的圆形物体已经带着死亡的气息,顶在了她的额头上。
邓肯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一把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枪口稳稳地抵住克里希的眉心。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电光石火的交锋只是掸去灰尘,但其中蕴含的绝对控制力和杀意,让克里希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呼吸凝滞。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动一下,子弹就会贯穿她的头颅。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两三秒之内。
直到这时,落后半个身位、被这突如其来的交锋惊住的玛蒂尔达才终于看清了风衣男人的脸。那熟悉的刚硬线条,那沉默却可靠的气质……
“邓肯叔叔!!” 玛蒂尔达失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后怕。她立刻压下枪口,冲着被枪指头、动弹不得的克里希急声道:“不要!请不要伤害她!她是自己人!我们一起逃出来的!”
但他并没有立刻移开枪口,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制住眼中充满惊怒的克里希,又瞥了一眼地上那把双管猎枪,最后将目光重新投向玛蒂尔达道:
“玛蒂?你确定?”
“确定!百分百确定!” 玛蒂尔达用力点头,快速解释道,“她叫克里希,我们一起从里面逃出来的!她刚才只是太紧张了!!”
邓肯的目光在克里希脸上停留了一秒,似乎是在评估。克里希也听到了玛蒂尔达的话,眼中的敌意和挣扎稍减,但身体依旧紧绷。
邓肯不再犹豫。他移开了顶在克里希头上的手枪,但动作依旧迅捷,单手将克里希从地上拉了起来,同时另一只手已将手枪收回枪套,顺便捡起了地上的双管猎枪,卸掉剩余弹药后扔还给有些发懵的克里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