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熊的怒吼与人类的惨叫、零星的枪声混杂成一片地狱的喧嚣。空地中心附近,当最初的极度恐慌过后,求生的本能和武器的诱惑让一些胆大或绝望的人开始反击。
一个壮硕的男人抢到了一把半自动步枪,背靠着一棵粗树,闭着眼对着棕熊的大致方向疯狂扣动扳机,子弹泼水般扫出,打得木屑泥土纷飞,也误伤了两个从他侧方跑过的幸存者。其他人见状,只要手上有枪的,也纷纷胡乱开火。一时间枪声大作,流弹横飞,场面更加混乱危险。
付出了五人被流弹击中或丧生熊爪的惨重代价后,那头被激怒的棕熊终于在一声不甘的哀嚎中,浑身血洞地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玛蒂尔达和金发女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参与这场混乱而代价高昂的屠熊。她们的目标明确——脱离中心区域,寻找出路,活下去。
拿到武器并解除口枷后,两人没有片刻停留,朝着有乱石掩体的方向快速移动。她们贴着武器墙的边缘掠过,趁乱钻入了那个缺口。身后传来的激烈枪声和惨叫,让玛蒂尔达握枪的手更紧,但她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伊芙不在这里,任何不必要的停留或卷入冲突,都是在浪费逃生的机会和体力。
进入缺口后,是一片散布着巨大风化岩石的区域。岩石可以提供掩护,视野也比密林好得多。她们没有躲藏,而是利用岩石作为参照物和临时掩体,保持着警惕的移动速度,朝着一个大致向下的坡道方向前进。
奔跑中,风声呼啸在耳畔。玛蒂尔达喘着气,侧头看向旁边步伐稳健、手持猎枪、眼神不断扫视四周的克里希。
“我叫玛蒂尔达,”她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束缚和奔跑而有些沙哑,但很清晰,“你呢?”
金发女子听到她的名字,神情似乎古怪地顿了一下,碧蓝的眼睛快速瞥了玛蒂尔达一眼,那眼神里有瞬间的评估,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恍然或确认?
但她很快恢复平静,侧了侧头,继续看着前路,用同样沙哑的声音回答: “嗯~叫我克里希。” 语气随意。
没跑出多远,大概只有几百米,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后,她们的脚步猛地停住。 前方,一道连绵的高约三米、带着倒刺的铁丝网赫然出现,向两侧延伸,看不到尽头,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边界,冰冷地将这片区域与更外部的世界隔开。
铁丝网顶端缠绕着更多的刺绳,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不祥的金属光泽。
玛蒂尔达的心沉了沉,但并没有绝望。有边界,就说明有“外面”。她迅速观察铁丝网的结构和牢固程度。
克里希已经行动起来。她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那件灰扑扑的、但内衬似乎是鲜艳橘黄色的外套。她将外套叠厚,覆盖在铁丝网上一处相对容易攀爬的位置,主要是盖住那些尖锐的倒刺。
“快。”她言简意赅,自己先将猎枪从网格中小心地塞出去,然后抓住外套覆盖的地方,脚蹬着铁丝网网格,动作并不优美但十分利落地开始向上爬。玛蒂尔达没有犹豫,将格洛克插在腰间,确保保险关好,也抓住克里希制造出的“保护层”,紧随其后。
攀爬过程有惊无险。橘黄色外套有效地防止了倒刺直接划伤手掌和身体。翻越顶端的刺绳需要格外小心,两人都付出了衣服被钩破的代价,但成功落地。
脚踏实地的瞬间,玛蒂尔达立刻拔枪警戒身后——铁丝网内暂时没有追兵,远处还能听到零星但已经不那么密集的枪声和叫喊。克里希迅速将沾满灰尘和铁锈的外套收回,重新穿上,遮住了里面普通的灰色囚衣,那抹橘黄色在灰暗环境中略显突兀,但或许也有迷惑作用。
“这边。”克里希没有停留,示意玛蒂尔达跟上,转身钻入了铁丝网外更加茂密、光线也更差的原始森林。她的意图很明显:远离开阔地和可能存在的监控,利用复杂地形隐蔽。
玛蒂尔达紧随其后,两人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阴影之中。森林里一片寂静,只有她们踩在落叶和枯枝上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这种寂静,比刚才的喧嚣更让人心头压抑,因为你不知道危险会从哪个方向袭来。
在她们刚刚逃离的铁丝网内侧,那片经历过棕熊屠杀和混乱枪战的空地与乱石区边缘,渐渐汇聚起了另外六名幸存者。四男两女,都或多或少带着伤,脸上残留着惊恐,但手里都拿着武器——两把步枪,一把猎枪,几把刀和一把手枪。他们是在混乱中偶然聚集到一起,共同对付了最后一个威胁,勉强建立起一种脆弱而临时的同盟。
“我们得离开这里,得找到出去的路。”一个手臂受伤用布条草草包扎的中年男人喘息着说,眼神不断瞟向铁丝网和更深处未知的森林。
“走这边吧,地形开阔有什么都能看见。”一个手持步枪的大背头男子有些气喘。
“哦,我的老天爷,这时候可不是犹豫的时候,我们快点出发吧。”
“是的,这里给我的感觉可太糟了。”
一行人快速移动,没多远就遇到那边界。
“铁丝网……爬出去?”另一个男人仰头看着那令人望而生畏的边界,吞咽了一下口水。 历经生死边缘的短暂合作,让他们之间产生了几分粗浅的信任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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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片血腥猎场五公里外,地势更高处,坐落着一座风格冷硬、戒备森严的现代庄园。建筑外墙是深灰色的混凝土与玻璃结构,线条简洁凌厉,与周围茂密的原始森林格格不入,如同一个嵌入自然的金属堡垒。
庄园内部的核心区域,是一间宽敞的中央监控室。整面墙由数十块高清屏幕组成,实时显示着猎场内各个角落的画面:混乱后残留尸体的空地、惊慌穿梭于林间的人影、那堵醒目的武器墙甚至包括玛蒂尔达和克里希翻越铁丝网时某个隐蔽摄像头捕捉到的模糊背影。多角度带夜视与热感应功能的监控,将猎场变成了一个透明的鱼缸。
屏幕前,坐着几名操作人员,专注地调整着镜头、标记目标、记录数据。房间内光线昏暗,只有屏幕的冷光和操作台指示灯在闪烁。
戴夫站在操作台后方,如同一位冷静的导演审视着自己的舞台。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与周围武装人员的战术装备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各个分屏,尤其在玛蒂尔达和克里希消失的森林边缘画面,以及铁丝网内那六名逐渐汇合的幸存者画面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既无对血腥的兴奋,也无对“游戏”被打乱的懊恼,只有纯粹的、评估性的观察。 “7号、12号摄像头跟进林区那两个目标,保持距离,记录路径和互动模式。”他平静地发出指令,声音在寂静的监控室里清晰可闻。
“铁丝网内的小组,引导他们向3号补给点移动。” 他的命令精确而冷酷,如同在调整实验参数。
而在监控室的后方,远离操作台光源的地方,摆着一张厚重的实木椅子。威克就被束缚在这张椅子上。她的手脚被柔软的束带固定,嘴没有被堵住,但一名武装人员就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眼神警告。
她身上还穿着被抓时的便服,头发有些凌乱,小脸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前方墙上那些巨大的监控屏幕,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将每一个画面都刻进脑子里。她在寻找玛蒂尔达的身影,也在努力理解这个可怕的地方。
椅子两旁,各站着一名全副武装、面无表情的守卫,如同两尊冰冷的雕塑。他们的存在,与其说是防止伊芙逃跑,不如说是一种持续的威慑和价值的彰显——她是重要的“资产”,是“载体”的关联物,也是潜在的诱饵和筹码。
戴夫偶尔会从屏幕前转过身,目光淡淡地扫过伊芙。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的状态,评估其完整性以及可能带来的影响。当看到伊芙专注地盯着屏幕,尤其是看到玛蒂尔达翻越铁丝网的画面时,他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神色。
“她很聪明,”戴夫对着空气般说了一句,不知是在评价屏幕里的玛蒂尔达,还是身后的伊芙,“本能和训练都有痕迹。比预想的更有韧性。”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房间里其他“专业人士”听的。
伊芙听到他的话,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她没有转头,依旧死死盯着屏幕,抿紧了嘴唇。她知道哭泣和哀求没有用,恐惧只能压在心底。
玛蒂尔达在战斗,在逃跑,她必须保持清醒,记住一切——布局、人员、对话——任何可能有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