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楨到的时候,谢霆舟正在写著什么。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方已备好,刑泽会带你过去。”
“好。”
叶楨如常应了声,只当那晚警告的事不曾发生过,跟著刑泽到了隔间。
“二少夫人,东西都在这,您看看还需要什么?”
一样样仔细检查过,叶楨頷首,“这些便够了。”
话毕,便著手製作。
刑泽退出房间,守在了门口。
在他看来,叶楨有些神秘,又看到了主子的真容,他始终有些不放心。
叶楨知道他在身后,也没刻意避著,这门手艺她学了多年才有了以假乱真的本事。
並非看几眼就能偷师的。
她不会在人皮面具上做手脚,因而也不惧被盯梢。
一个时辰后,她净了手,“今日就这样了,明日我再来。”
刑泽便又领著她出去,路过谢霆舟时,他已搁了笔,手里拿了兵书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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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楨停步,“叶楨想同兄长打听个人。”
“何人?”
叶楨在他对面坐下,“敢问兄长,侯爷底下可有姓贺的將领?”
谢霆舟这才將视线挪到叶楨脸上。
“打听他作甚?”
这便是有的意思了。
叶楨迎上他的目光,“兄长能否先告知我,那位贺姓將领的情况。
他年纪几何,哪里人士,可有婚配,家中还有什么人?”
刑泽和扶光对视一眼,少夫人问的怎么那么像是替人相看?
谢霆舟放下兵书,眸光深了深,“你这次要对付谁?”
他可不信叶楨这个时候,还有保媒的心思。
金缕斋门口发生的事,他当日就知道了,一想便知是小狐狸在算计谢瑾瑶。
她那样的身手,若不想被谢瑾瑶跟踪,谢瑾瑶连她的边都摸不到。
为了什么,他约莫也能猜到一二,柳氏害小狐狸在先,谢瑾瑶亦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狐狸要报復,他冷眼旁观,不做干预。
但眼下小狐狸竟打听起军中人,他心生警惕。
叶楨提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忙了许久,她渴了。
喝了一口,方才道,“柳氏和谢瑾瑶,准確说算是伸张正义。”
朝露告诉她,伍大临死前,曾偷偷回过家。
他说谢瑾瑶在城外行侠仗义,结果错將无辜女子当作与人私奔的小妾,將其鞭打重伤,害那女子被六旬恶霸抓去折磨致死。
没想那女子的未婚夫竟是忠勇侯军中的,谢瑾瑶自知闯了祸,这才急急忙忙寻到侯夫人求助。
恰那日,除了冯嬤嬤和吴护卫这两个心腹,伍大也在,隱隱约约听到了不少。
伍大虽给侯夫人驾车,但算不上是她的心腹,因而探知这样的秘密,他很担心侯夫人灭口,便提前知会弟妹,若他出事,让他们迅速离京返回老家。
可兄妹俩与伍大感情深厚,又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为伍大报仇。
却只知那女子的未婚夫姓贺,其余一概不知。
忠勇侯手握十万兵权,麾下將士无数,朝露两人只是寻常百姓,想打听那女子的未婚夫是谁,几乎没可能。
便是叶楨也只能来问谢霆舟。
贺姓很常见,但她根据谢瑾瑶和侯夫人对此事的反应,推测那人应是个將领。
谢霆舟眼眸微敛,突然往椅上一靠,摘了面具丟置一旁,“可以告诉你,不过本世子饿了。
上回你给姨祖母送的素蟹粉不错,吃饱了本世子才有力气说话。”
叶楨有求於人,做道素斋不是难事,只是眼下夜里府中未必有那些食材。
可很快她发现自己多虑了。
墨院这两日竟悄无声息弄了小厨房,小厨房里食材应有尽有。
叶楨心里的疑惑又生了出来。
他这是不信任侯府膳食?这般警惕,他到底是谁?
素蟹粉端到谢霆舟面前时,她不由观察他的用餐举止。
他吃得不算慢,却动作优雅从容,喉结轻动而不闻吞咽之声,很是矜贵。
莫非他本也是世家大族里的公子? 谢霆舟冰冷的声音飘来,“上一个这般盯著本世子的人,坟头草比你还高。”
他眼中杀意毫不掩饰,甚至还带著点嫌恶,被人盯视的嫌恶。
换作別的姑娘,不是嚇得要死,就是羞愤欲死。
可叶楨只是抿了抿耳边垂落的髮丝,未置一词。
她在想自己的心事。
倒是谢霆舟又开口了,“这素蟹粉你和谁学的?”
竟和他当年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可他是在边境吃的,而叶楨养在南边。
且当年救他的姑娘比如今的叶楨还略高一些,声音也不同
叶楨不傻,她反应过来,“可是这道素斋对兄长有意义?”
说什么饿了没力气说话,大半夜的食材齐全,眼下又这般问,只怕是早就动了让她下厨的准备。
谢霆舟却放下勺子,嗤笑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不过是觉得略合胃口罢了,本世子这人有个怪癖,白白帮人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寻了多年的人,对他来说自然意义非凡,只这些不必对叶楨说。
叶楨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不舒服,所以折腾她往灶房去一趟。
“庄子附近有个庵堂,我常去玩,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这样的素斋寻常庙宇都会做,兄长要是喜欢,初一十五可多往庙里走走。”
谢霆舟却摇头,“味道不同,这个香。”
叶楨想了想,“兄长先前去过的庙宇,可是北地的?”
谢霆舟頷首。
“那许是所用的油不同,南方多產菌子,菌油使用广泛,我长在南边,习惯使然见灶房有菌油,便用了些。”
叶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想起,多年前,她乔装去边境,却在那里救下一个重伤的男子。
刺客穷追不捨,个个武艺高强,叶楨只得將男子藏在寺庙的杂物间。
她则凭一手素斋手艺混进寺庙灶房做事,夜深人静时,就给男子送一碗素蟹粉。
两人相处半月有余,少女情竇初开,男子却悄然离去,还將素蟹粉留作证据。
害她被那些刺客追杀了两月有余,直到饮月带人寻来,与她合力绞杀所有知晓她救人的刺客,她才得以安生。
不过,那男子也得了报应,叶楨亲眼看见他的尸身被人烧毁。
刚萌芽的情意就惨遭背叛。
於叶楨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故而不愿多想,重提自己的正事,“兄长现在可有力气告知我贺將来的情况?”
谢霆舟想到菌油这种东西的確在南方盛行,或许当年那姑娘是南方人,心里打定主意让人往南边寻。
嘴上回了叶楨的话。
“贺铭,二十一,家在京城郊区,有一未婚妻,但听闻那未婚妻贪图富贵,做了六旬员外的妾室,害得员外死於马上风,被员外夫人沉塘。”
叶楨衣袖下的手紧了紧。
对上了。
果然是个將领。
怪不得谢瑾瑶会害怕,怪不得侯夫人不惜灭口。
所谓马上风,定也是侯夫人为遮掩真相所为。
略一思忖,她將事情告知了谢霆舟。
谢霆舟眸中冰寒,“此事当真?”
叶楨点头。
起先,她察觉谢霆舟对柳氏和谢瑾瑶冷漠,以为他是要扮演真正的世子,故意如此。
自从见他將世子的画像画得那般逼真,府中又无人疑心谢霆舟的身份。
她便知两人关係匪浅,谢霆舟十分熟悉真正的世子,故而才能冒充得天衣无缝。
有了这个认知后,再细想谢霆舟对柳氏母女的態度,叶楨有了自己的结论。
谢霆舟恨柳氏母女,因而放纵叶楨的復仇。
原因不难猜,柳氏那样的人,怎可能待继子真心。
谢霆舟是替真正的世子不平,这更加能证明两人关係不差。
所以她不惧將此事透露给他。
谢霆舟观叶楨神色,便知自己对柳氏母女的情绪暴露了。
不由生了一丝防备,叶楨比他想的还聪慧。
但他看中军中兄弟,暂將自己的事拋掷一边,问道,“你想怎么做?”